气息的小窝里哭泣吧!‘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葛萍连连摇头:“啧啧啧…你怎么能这样!你们有了孩子啦吧?”
年轻人昂起下巴:“孩子?谁是我的孩子?”说着朝茶几上一尺来高的诗稿一指:“这才是我的孩子!她也给我生了一个女儿,那是肉,我要的是灵——是诗!我后悔当年不该结婚,不该要所谓的孩子。从文学史上看,多少诗人因为结婚形成悲剧,普希金,陆游…我一定要砸烂那世俗的镣铐,做一个插翅飞翔的自由自在的缪斯!…”
韩一潭、葛萍面面相觑。这一对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知识分子,在家中还没遇上过如此棘手的局面。
韩一潭只好冒着惹怒对方、招来不测的风险,严肃到紧张地步地说:“年轻人,你这种不跟单位请假就擅离职守的行为,我们不能支持。你应当赶快回去。我们屋子很小,而且我们也不留人住宿,所以,你今晚还是另找地方去住吧——我们附近有个鑫园浴池,晚上接待过夜的旅客,你如果钱不够,我们可以负担。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坐火车回去——”
那年轻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能相信自己的处境,他瞪圆了眼睛,气冲冲地问韩一潭:“你是韩一潭?!”
韩一潭愣了一愣:“怎么了?”
“你原来是这么个人!”年轻人气愤地说“报上把你吹成一朵花!原来你这么粪①!什么伯乐!什么‘沙里淘金不惮烦’!骗人!伪君子!”他确实感到上当受骗了,这个世界,怎么充满了如此多的陷阱!他激动地拍着桌子说:“这是怎么搞的?如果你们根本不想发现千里马,那干什么登那狗屁文章骗人?!”
葛萍吓坏了。她觉得家里来了个精神病患者。她家从来是安谧、宁静的。她家从无逸出常轨的事。今天怎么竟出现了这种局面!
韩一潭很狼狈,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位年轻人从ABC说起。他一时竟口吃起来:“你你你怎么这样不冷静!你冷冷冷静一点!你应该懂得,文学创作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你不应擅离职守,抛弃家室,这么样地跑到北京来…而且,就算你有的作品达到发表水平,也不可能马上给你刊登出来。你知道吗,一般的文学刊物,周期都是很长的,拿月刊来说,现在是3月,这一期1月里就把稿子发到工厂去了;这一期印出来的时候,4月那一期已经看校样了,5月的那一期稿子已经发去排字了,6月的大体上已经编好了,7月的已经开始着手编了…你的稿子以最快的速度录用,编进六月那一期的可能性也不大,恐怕最早也要7月那一期才能刊用了;你看,即使能用,最快也还要等三四个月,你难道真的就在北京那么等着吗?如果要印成诗集,出单本的长诗,那至少要等一年以上才能见书…这还说的是马上录用,如果你达不到水平,那就等多久也没用…你还是回去吧!”
年轻人万万没想到他所面临的世界是这般冷酷,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但他丝毫不减自信,他宣誓般地说:“我选择的这条道路,我走完了!三四个月怕什么?一年两年怕什么?我就是不发出作品不罢休!我向诗坛宣战!不登上诗坛,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