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没有清醒地认识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几年他颇有点“娇生惯养”包括院里邻居们对他的赞誉和钦慕,实际上是促使他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如同玻璃般晶莹坚硬——然而同时也蕴含着可怕的脆弱。
他不禁颤声地问道:“难道是这个选题不合适吗?”
冯婉姝抢上去说:“说实在的,这个选题再好不过。目前国外这种‘非小说’的纪实性作品,不仅进入了‘畅销书’行列,专家们往往也予以很高评价。这本书对国内几个方面的人员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我要是你们出版社,我一定抓住不放…”
那位赵编辑一望而知,这位姑娘是荀磊的对象,她跟荀磊是“两位一体”便对她说:“你们事先不同出版社打招呼,也不了解一下各有关出版社的选题计划,自己认准了就开译,译完了就寄出去——这气魄和勇气我很佩服——可这其实是很冒险的。因为像这类翻译书,我们一般是早在去年前年就订好了今年的约稿、编发、出版计划,外稿是很难挤进来的…不过即便这样,你们的选题也还是命中了靶心——这本书属于无论如何应当及时翻译介绍过来的,哪怕是挤掉原来计划里的选题,也该把它安排进去…”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用呢?”荀磊觉得胸膛里像梗着一根筷子。他很久没有这么烦躁过了。
“难道是嫌译笔不行?你们可以找专家鉴定嘛!”冯婉姝激动地说“你们找不到,我可以帮你们找!”
赵编辑说明了真相:“我们主任并没看译稿,他不敢说这部稿子译得不好;那他凭什么行使了否决权呢?说穿了吧,他是看了我提供的关于译者的材料——他说:‘22岁?不行,太年轻了嘛!’——他仅仅是凭着一种思维习惯,就枪毙了这部稿子。就这么简单。他不相信22岁的人能翻译好这本书。或者说,即使你翻译得不错,他也觉得还轮不到由你来翻译这本书。这样的书他不能让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伙子来署上译者名字。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原是编辑部内部的事儿,似乎不该跟你们说。可咱们是一代人。我觉得不能不明不白地把稿子退给你,我想我还是该来一趟,在退稿的同时把我个人的态度亮清楚——我认为我们主任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论资排辈的思想,是不对的,是扼杀翻译人才的,也是对‘四化’不利的…可我眼下无能为力。我跟他争也没用,因为我在他眼里也是轻若鸿毛的——我也还不到30岁,而且,并非持有正式文凭的大学毕业生,我不过是个‘工农兵学员’而已。”
赵编辑一番坦率的表白,使荀磊心里淤积着越来越多的愤慨。年轻竟成了他成功的障碍!这怪诞的打击让他如何承受?他一时哑口无言。
冯婉姝不平则鸣,她高声说:“你们主任叫什么名字?我去找他当面辩论!再不然,我就到出版局去告他!哪有这么压制年轻人的!再说,难道仅仅因为译者年轻,这个选题也就弃之不顾吗?”
赵编辑苦笑着说:“选题他倒不想放弃。对了,他还让我在写退稿信时跟你撒谎呢——说我们早已将此书列人选题,已经联系好译者,所以不得已将你的译稿‘璧还’。其实他是在命令我给你退稿的同时,才布置我去找×××约稿,请他来翻译这本书的。这位×××先生你们当然知道,资历辈分都是过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