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张奇林痛心的是，尽他所领导的那个局里的绝大分，都持有大专的文凭，但真正有科学的时间观念的人，却所占比例不大。

端是“从猿到人”而未来的一端是“共产主义”据大儿薛纪徽有一次告诉他，实际上时间是既无也无尾的“从猿到人”以前还有“从虫到猿”并且还有“从无生命到有生命”、“从无地球到有地球”等等；而“共产主义”以后也还会有矛盾冲突，人类社会还会有发展变化，并且到最后地球还可能毁灭，而那时候的人类可能已经安全迁往宇宙中别的地方了等等。他对薛纪徽所说的抱怀疑态度，不过，时间自“从猿到人”而奔向“共产主义”是个并非封闭的圆圈而是一条向前发展的直线，这个观念毕竟在他的脑中扎下了来。

我们平时心中所想、中所说的“时间”实际上是指对上述的质运动、变化的持续表现的一计量。这计量，从人类社会初成之时，便以日月星辰的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分明是从婚宴上传来的。其间突着荀大嫂扬声逗趣的嗓音。啊，婚宴仍在喜幸的气氛中往下行。这么说，也还够不上是遭了什么报应。荀磊不一会儿把那表买回来，新娘一回心转意，一切又都能恢复正常…既如此，又何必胡思想呢？

什么是时间？

没想到薛纪跃的这场婚事，竟闹了如此风波。看又有一些重要的亲友要来贺喜，该铺排最后一茬酒宴了，新娘却依旧待在公婆屋中，不肯回到新房，而且更随时可能赌气跑回娘家！

“事在人为。”而且“众人拾柴火焰”当殷大爷给薛永全拿着虎时，他觉得自己心都已恢复到健康状态。他微笑着说：“不碍的了。我该回去接碴张罗了。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必须改变这陋习。改革，首先要改革关于时间的观念。

那一刻，印度新德里正当下午十四三十分，而苏联莫斯科却恰好是中午十二。张奇林所要去往的西德法兰克福是上午十一，法国黎是上午十，而英国敦仅于早上九钟。至于飞机尾所越离越远的一面，东京是十八，夏威夷是二十三，旧金山已是午夜一，而纽约已到了凌晨四钟。

自从女儿被抱走以后，三十多年来音信全无，解放后薛永全也曾试图打探那家人的去向，因为中间人“修绠堂”的掌柜早已去世，竟毫无线索可寻。现在，在薛纪跃的婚宴现风波时，不知怎的，薛永全忽然想到了那不知所终的亲闺女。她让人抱走时，还穿着一双薛大娘用旧袈裟布来的虎鞋！难今天的事真是…报应？

显然，作为一个社会活动频密繁忙的大都会，北京市可供行人仰望校时的公共报时是太少了。应当再增添一些不同度、不同类、不同样式的天公共报时。尤其应当多多设置一些既比机械钟价廉而又能使确度达到一秒之内的石英电数码显示钟。

对于国家来说，在下直线式奔的时间里，是搞社会主义建设。“四海晏清，八荒率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薛永全心中有这样一责任。他自己在看守仓库的平凡工作中恪于职守，同时对于两个儿，也时常嘱咐和督促他们为国家认真工作。对于他自己和他的家来说，在下直线式逝的时间里，是“男大当婚”但求有个“妻贤夫祸少，孝父心安”的局面。薛纪徽两既已生下一女，但愿薛纪跃两再生下一男…

现在是1982年12月12日的…什么时间？

在前事态的刺激下，薛永全那旧有的时间观念，竟有所复萌。殷大爷给他推拿着膻中时，他迷迷糊糊地想：难是我以往作的孽，报应在了今天？…他想起了当年把生不久的亲女儿，经“修绠堂”书铺掌柜，送给那官宦人家的往事。这是他一生中所作的最大的亏心事。是呀，那是“鬼”撤退、国民党“接收”不久，隆福寺庙会虽说看上去闹，可人们手里的钱“”得厉害，连庙会上原来最气的“金象为记”的卖梳篦的“金象张”在奥金提着黄布袋去收摊租时，也叫苦不迭，要求赊租。薛永全当时靠跟着奥金外念经已然不能维持生活，便在每逢历一、二、九、十隆福寺有庙会的日里，去哈德门①外东晓市帮大摊主拉排车运货，挣一外快。可就在薛大娘生下那闺女不久，有一回他拉着排车路过哈德门，被一辆国兵开的吉普车撞得人仰车翻；那吉普车显见是故意把他那排车撞翻的，当排车上的货了一地，薛永全摔得腰伤肘碎之时，吉普车上爆发一阵开心的大笑…薛永全一要赔偿货主损失，二要看病吃药，实在养不活那闺女，才忍痛将她送给了别人。那由中间人隐去了真实姓名的官宦人家，原要送他一笔钱财，他同薛大娘都严词拒绝了。他们岂是卖亲生骨的禽兽？他们实在是百般无奈，才让女儿去寻一条温饱有靠的生路！那官宦人家也严词拒绝了他们隔年与女儿相会一次的要求。

他确实觉好受多了，同时，不仅承受着旺盛的炉火的力，也承受着友情的温。他那几乎要弯成圆圈的时间观念，又反弹成了直线。他微微一笑，…殷大哥原是在庙会中用三木捆起架，从架上挂下两条，靠脱光膀练条把式为生的。他俩相以后，无话不谈，引为知己，遂结拜为兄弟，他们之间，是可以托妻付而完全放心的。是的，殷大哥说得对：“过一会儿，就什么都好了…”岂止殷大哥维护着自己，这小小年纪的海西宾，不也知帮助人吗？更有那荀师傅一家，说起来非亲非故，不过是共用一个自来的里外院邻居，可他们对自个儿多有情义！这难都是前世积德的善报吗？那么着解释太虚无缥缈！人家荀兴旺早年是个八路军，后来又一直是大厂里的工人，人家真有那无产阶级的思想觉悟，真能到同志之间互相关心、互相护、互相帮助啊…所以，寻思到，外的时间也好，世也好，自的寿数也好，命运也好，恐怕也还不是回往复那么个情况…

张奇林便是一个从这一改起的改革家。

钟鼓楼原是一公共报时。它是以音响来报时的。

“怎么样？好受了吗？往开了想吧，过一会儿，就什么都好了…”殷大爷又开始用双拳给他背俞。因为他现在是虚披着棉袄，海西宾怕他冻着，便把屋里的炉火得旺旺的。

公共报时的稀少，确度方面的放，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我们还不是那么善于珍惜时间。在不少机关里“研究研究”、“考虑考虑”、“讨论讨论”…以及“别急，等一等”、“忙什么？候一候”…乃至于“那就下午再说吧”、“那就明天再办吧”…之类的“禅”仍在继续行，便是明显的例证。

如今钟鼓楼休息了，它们仅仅作为一古迹而存在。至1982年年底，北京市的公共报时共有两，一是北京火车站，它有两个对称的钟楼；一是西长安街的“电报大楼”它耸着一个钟楼。它们不仅能发报时的音响，而且还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以带“刻度”的钟面和长短指针随时显示着时间，确度在五分钟以内。

张奇林坐在波音747班机上，伸腕看着他的手表。那是一块上海钻石牌手表。当时指针指着十七整。他很清楚，腕上的手表所显示的，仅仅是格林威治国际标准时间所规定的北京时间。现在飞机大上是由东朝西飞，而地球正同时由西向东转。因此，现在究竟是几钟，不能笼统地回答。

从严格的科学定义上说，时间是“质存在的一客观形式，由过去、现在、将来构成的连绵不断的系统。是质的运动、变化的持续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