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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6/7)

煤炉子取暖的冬季生活…

那锅炉赫然在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矗踞着,他不忍心多看,他把头别了过去…

6

常常回想起,阿姐和她的同学们那欢快的歌声:

小乖乖小乖乖,

我来说,你来猜…

惹得他家对门甘木匠一家的一群孩子,都跑到院心,甚至趴到他家窗户上,朝里张望、耸耳谛听…

常常回想起,夜幕降临,院中的马樱花树合上了满树的羽叶,丝状的马樱花放送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阿姐端坐在书桌前,在一盏墨绿罩子的台灯下,抿着嘴写她的日记,当中还不时停笔,托腮凝神沉思…

常常回想起,阿姐把一本小说捧在胸前,两眼炯炯地望着空中,回味着她从那些小说里获取的教益与鼓舞,那些小说的封面事隔多年仍如在眼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海鸥》、《远离莫斯科的地方》…

常常回想起,阿姐用娟秀的笔迹抄写一些激动人心的格言在自制的卡片上,郑重地赠送给他,他过10岁生日时所赠与的格言竟是:“当我死后,请不要在我的坟墓上安放悲哀的安琪儿…”那是一位叫伏契克的捷克共产党人——写过一本书叫《绞刑架下的报告》——说过的;还有一回抄给他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里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伏契克和保尔的话最后都归结到人应当为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和事业而生存而奋斗,那也是阿姐当时的信念,是的,他常常回想起,阿姐自己用绳子在捆一个铺盖卷,妈妈问她:“学校既然没规定女学生去,你二哥过两天又正好要来北京,你是不是就…”阿姐把长长的小辫用力一甩,坚决地说:“我要去!我们要去!”她们五个班上的女生,非要自愿参加农村的秋收劳动不可,那本是学校里只组织男生去的…他记得那四个高中女生是来他家集合的,阿姐同她们吃过妈妈煮出的面条后,便一块儿欢声笑语地背着铺盖卷出发了…

常常回想起,阿姐穿上姑妈送给她的一个粉红绸子缝制的布拉吉,领口处有当时极为不寻常的木耳形镶边,她穿上容光焕发,高兴得飘飘欲仙,但忽然犹豫起来:“这布拉吉能穿出屋子去吗?”姑妈说:“怎么不能!就是让你穿出去的呀!”阿姐兴冲冲地跑到邻居郭大娘家去照大穿衣镜——当时他家竟没有那样的大镜子——他悄悄跟了去,阿姐在镜子前提起裙裾,转动着身子照了好一阵,后来忽然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仿佛做了什么值得害臊的事。又忽然一扭头瞧见了他,便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了声:“讨人厌!”…后来阿姐到底没把那粉红绸子带木耳领饰的布拉吉穿到街上、穿进学校…

更常常回想起的,自然是那五斗橱前,阿姐和达野哥默默对视的一幕…五斗橱上有一台已然陈旧,但声音很好的美国电子管的收音机,是姑妈送给他们家的,曾经不亮灯没声音了,是小哥的同学——唱老旦的徐明益来家里给修理好的…

是的,还常常回想起寒假里阿姐从哈尔滨回来,给一家人讲她们到北大荒实习的种种情形,有几天,她们是分散到不同的农机队活动,有一夜人家安排她一个人在一间有火墙的屋子里睡,结果她发现那屋门里面没有插销…屋外北风怒嚎,雪花狂舞,她把屋里的一张桌子顶住那门,自己放心地睡,半夜里忽然有拱门的声音,越拱越凶,阿姐就跳起来,拼命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往门边顶,还大声地喊:“你敢!你敢!你敢!”后来那拱门的声音终于停止,阿姐便疲惫不堪地重新上炕去睡,昏昏然睡到天光大亮…白天她把那情况讲给农机队的男子汉们听,大家都愣了,队长直为没发觉门后插销坏了的事认错道歉,队员们都说这事非查个清楚不可,要不都有嫌疑…最后一查,门外雪地上留下的是野狼的蹄印!…是的,他还常常回想起,阿姐讲到这些事时,妈妈眼中那担忧的表情,爸爸脸上那自豪的红光…

是的,他常常回想起,阿姐出嫁前,把那一摞大小厚薄不一的日记本,用当年最心爱的一块苏联进口的丝织头巾裹好,又用细绳捆扎起来,递给了妈妈…那里面记载着她少女时期全部纯真的感情、热烈的憧憬、诚挚的自剖、隐秘的痛苦、难言的困惑…

但这一切的回想,最好都消失掉吧!

尤其在那一天。那是怎样的一个日子啊…尽管阿姐职称的事仍然极不合理极不公正地未能解决,尽管嘹嘹第二次高考依然失利,尽管飒飒的脾气变得相当古怪和一家人,尤其和阿姐总那么样地不和谐,但当他把妈妈从二哥那里接到北京来长住时,阿姐还是总说也该让妈妈到她那里住上一阵,她要好好给妈妈做些可口的菜吃,陪妈妈逛逛城南的天坛、龙潭,跟妈妈说些母女间的私房话…

正好勇哥随厂里一个小组去内蒙古考察肉羊放养情况,阿姐便把妈妈从他家接了去,勇哥不在,妈妈在阿姐那里才有了床位,本来阿姐要飒飒到大屋和她睡大床,把飒飒那个“小屋”让给妈妈暂住,妈妈说不用,说她很愿跟阿姐合睡,这样夜里母女俩还可以继续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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