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接近北海公园时，街上才有了比较多的人影，但人们无论行走还是骑自行车，都默不声，有一无声电影的觉，而且是有许多划痕和颗粒糙的那无声片。

在贬斥到原籍以后，他却展示在自己的床前。

买到以后你就珍藏在钱夹里。到下一个星期六你就给二哥往单位打电话。当时也是单的二哥听到你约往北海公园一游自然总是欣然前往。转悠到十一半左右，你就说无妨去“仿膳”吃中午饭。一回二哥很惊异：“让吃吗？”“仿膳”并不能随便去吃，何况那时候谁都可以去吃的外卖餐馆总是难以找到座位，钻去能发现没有人着凳下面的横杈立等的“空”便算幸运…你便告诉二哥你有餐券“哪儿来的？…”你便说有人送给你的…你同二哥便去，那里面便仿佛是天堂，不用等座，也没人看着你吃等着你走好占有那座位，一张餐券给一盘有的炒菜一碗有味的汤一大碗白生生的米饭…你和二哥便愉快地享用，二哥就半当中总劝你：“慢，慢，为什么那么快？”你却无论多么想矜持一，到来还是不免狼吞虎咽…把菜盘里的每一丝，包括还有些未煺尽的，都搛起来送嘴里，汤喝到最后，汤勺舀不起残汤了，便端起汤碗将残汤残渣全倾中…

其实你和妻早将那金钏拿到银行去换了钱，那是“文革”后期，你和妻前门外大栅栏那所银行之前，在那附近街上徘徊了许久，仿佛自己是贼，至少是不光彩的人，要的是一桩见不得光的事…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去，走拢柜台，为苛酷的光和冰冷的询问所折磨，最后只换了不足100块钱，你斜看了一下妻

…后来爸爸脑溢血去世，后来妈妈一度来京住在你，有一天吃饭时妈妈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那年爸爸给你们的金钏呢？”妈妈望着你，你便同妻对，妻便满脸涨得通红通红，你便赶忙说：“在大立柜的小屉里呢，现在哪儿得去…”

…一天妻正坐在竹躺椅上休息，爸爸忽然走过去，后面跟着妈妈，爸爸一走近，妻便赶快坐起，又要站起，爸爸用手势阻止了她——因为媳妇有了；爸爸手中现一个金钏，慈蔼地对妻说：“妈妈南来北去随藏了多年，现在给你，个纪念…”妻的脸忽然涨得通红通红，用双手接过了那小小的金钏，却不知所措地呆坐在那里，你在一旁帮她将那金钏在了腕上…

你便也置其中。表面上闲闲的，其实却频频看腕上的手表，耸起耳朵，注意园门开启时的响声。

远。那年那冷雾飘的早晨街上几无行人，连车辆也稀少，无论汽车还是自行车，偶尔会遇到、骡、驴拉着的从农村来的大车，赶车的农民把自己裹在脏兮兮的破绽脏棉絮的棉大衣里，坐在牲后打瞌睡，蹄声清脆，有一怪异…

北海公园并没有开门。团城外，园门前，有几十个人默默地守候在那里。不成队形，相当分散。人们互相之间不搭话，也不对，却似乎有一默契，现一相互理解和容忍。

你去故乡看望发落到那儿的父母。怀着的妻同你一起去的。

你白了她一。她便不再索答。

6

爸爸最后被“退休”到了原籍。

甚至直到这么多年以后，你也没有向二哥供实情。那两年，自打从同学那里听到“仿膳”有预售餐券的法以后，你就经常那样，在公共汽车班车还没动前，便徒步走向北海公园，最后到达公园门，待园门一开，便朝里面狂奔…

预约餐券五元钱一张，每人至多只许买两张。在那年代那是相当昂贵的价格。但总有排在后面的人未能买到。

你一个人在那间屋里，细细地观看时，心里发酸。1957年以后便不再有那样的签条。而且，从1951年到1956年，那签条注明的位置在逐次向下向偏侧挪移。

后几次二哥就问：“怎么总有人送你餐券？”你就说是给报社投稿，报社编辑送的。二哥就再没问。

跑向仿膳饭庄。那里有人发售一预约餐券。在那里才形成一支争先恐后的队伍，不大发生争执，但空旷的公园，整空的长廊中，偏在那仿膳饭庄门前形成一个后人贴着前人脊背的短龙，实在稽而怪诞。

你总能抢到较前面，总能买到。买到以后便很兴，很得意。

朝琼岛前面的长廊跑去，廊里响起怪异的跑步声，杂沓而张…

园门终于打开，打开前都已买好了门票，园门甫开人们便急速地走了去，都大步星的样，到湖桥前，有几个最前面的跑动起来。于是你和许多落在后面的人便不由得也跑动起来，终于形成狂奔的局面…

你看到爸爸在那竹篾心外糊泥作墙、上乌黑的椽只敷些薄薄的青瓦作的住房里，在床边挂了一个不小的镜框，里压的并不是照片，而是些红的、粉的、绿的发旧的缎制条，条上都竖写着“观礼证”字样，下有一行注明位置的小字，如“西一台上”或者“东三台下”等等。还有一行数码编号，仔细看，可以看来上还盖有一个红的印鉴，以证明绝非伪造。那是爸爸在1951年至1956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和“国庆节”曾登上天安门观礼台的明证。他一直珍藏着。但在北京的家中和在张家军事学院里任教时，他都不曾如此这般地压在镜框里悬挂来。

妻曾悄悄问你：“爸爸为什么要把那些…挂在那里？”

肯定同所有来他住的乡亲都指示解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