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给忘了,这种事也只有他们能忘。还好,调查组终于在老汪留下的一堆资料里翻出了沙生植物开发公司出具的收条,还有老汪一个笔记本,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款是借沙漠所的,这事算是澄清了。
听到消息,江长明心里一阵轻松。老师的清白对他来说,意义真是非同寻常。这些天他老在琢磨,像老师这样一个人,他一生图的是什么?名,不是。利,更不是。是事业,好像也不能这样理解。总之,随着他在沙窝铺的时间越来越长,对老师,他似乎多出那么一点儿从没有过的想象,很朦胧,却又像是很清晰,有几次,他几乎都能触摸到什么了,那分明是一股力量,就藏在沙窝铺,藏在这茫茫大漠。但真要寻着思路去找,却又发现一切都很空茫。
猛腾腾的,沙漠里响起六根的唱:
九月里来九重阳
乌鸦飞到草垛上
日落西山羊进圈
怎么不见王哥的面
乌鸦抬头呱呱叫
王哥赶着羊来了
大羊数了千千万
羊羔子数了三百三
英子英子你往后站
不要把王哥的羊搅乱
一天不见你王哥的面
还不叫我王哥站一站
十月里来冷冻寒
英子给王哥把冬衣换
装的厚来缝的宽
王哥穿上把心儿暖
天上就要下寒雪
王哥的冬日子咋个过
英子英子你甭管
见你一面比啥都暖
…
唱声穿透黑夜,奔放在大漠里,那么粗犷,那么嘹亮,一下就把人的心给扯紧了。
树苗浇完这天,老范来了。老范是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这儿来的,之前他并不知道江长明到了沙县,还以为他又去了美国。前些日子他去省城办事,顺便去了趟沙漠所,一打听,才知江长明在沙县。
“你看看,就隔着一个县,你也不吭一声,害我跑了多少冤枉路。”老范一边喝水,一边抱怨。
江长明赶忙跟他解释,说实在是太忙,一忙起来,就把啥也给忘了,让老范不要生气。
“我当然生气,我咋能不生?你说说,我咋能不生?”
老范就这个脾气,以为江长明来沙县,就是把他们五佛给扔下不管了。“出事了,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也不管。”老范连着喝了三大碗水,终于喝足了,边抹嘴边说。
“啥事?”江长明吃惊地问。
“还能是啥事,他们把基地收回去了,说是白白搞了几年实验,啥成果也没,还不如把它卖了。”
“什么?”江长明惊住了,老范带来的这消息,的确坏透了,一时间,他像是被人抽去了思维,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他讪讪问:“谁卖的,卖给了谁?”
“还有谁敢卖,县上呗。冰草湾那块地,卖给了煤矿,说是要让煤矿统一规划统一使用,鬼才信呢,还不是拿了煤矿的钱,把地给顶了。黄花滩那块,卖给了孙百万,那儿不是正好有孙百万的砖厂么,他瞅上那块地好久了,这回,不知使了啥手段,县上卖得很干脆。”
“没征求你的意见?”
“看你说的啥话,我是县长还是书记,人家凭啥征求我的意见?我都蒙在鼓里哩,要不是三娃子跑去看,怕是人家把狩猎场建了咱都不晓得。”
三娃子就是老范的侄子,上次来过的那个,可惜江长明上次没见着,三娃子又是个话少的人,让尚立敏的大嗓门一吓,话还没说完就给回去了。这回,三娃子也跟来了,这阵正跟六根瞎扯哩。
“这地说好了要租给我们十年的,县上怎么能随便毁约?”
“你还说哩,毁个约算啥,没把你赶出五佛就是好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