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找谭威铭!”
“这…”“来不及犹豫了,你留在山上,让弟兄们抓紧做好工事,想办法补充一些弹药,我跟老乱下山去,会会姓谭的。”
“不行!”白健江坚决地回应了一声“眼下是啥时候,你怎么能离开,要去也是我去!”
“又争了是不?”沈猛子轻轻一笑,又道:“你去了,怕姓谭的不欢迎。”
“他敢?!”白健江嘴上虽硬,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在谭威铭谭师长面前,他和老乱真还不够份量。
两个人正争着,侦察兵四只眼跑进来说,山下有人送来一封信,是谭威铭写给沈猛子的。
“信呢,快拿来。”
四只眼一招手,进来一个农夫模样的中年男人,自称姓赵,他冲沈猛子深深鞠了一个躬,又冲白健江施了礼,不慌不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双手呈给沈猛子。
沈猛子迅速打开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白健江内心紧绷着,猜不透这个姓赵的中年男人会给他们带来好运还是灾难。
一团愁云从沈猛子脸上缓缓化开,紧跟着,笑颜露了出来:“太好了,健江,你快来看。”
等白健江看完,两人脸上,就都成了同一颜色。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
12师师长谭威铭是在次日上午九点见到沈猛子的。之前他刚刚跟毕传云毕政委上了一堂课。谭威铭看来,毕传云这种人,是典型的政治脑子,如果把他跟重庆蒋委员长身边的某些人放一起,可能他的作用会更大一些,发挥也会更出色。可惜眼下是在米粮山,是两军,不,三军真刀实枪接火玩命的地方,这种人,就不大合时宜了。师长谭威铭甚至觉得,面色白净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毕传云,给人一种政客的嫌疑,不像个带兵打仗的。谭威铭不喜欢这种人。当然,他不会把这种不喜欢挂在脸上。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加上眼下形势也不容许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他必须巧妙地平衡自己跟周边几股势力的关系,进而最大可能地化解自己的危机。
危机令他不安,也令他焦躁。
按理,谭威铭谭师长是不该给毕传云上课的,没那个必要。谭威铭做事做人有个原则,不感兴趣的事,不做,不感兴趣的人,不交。遇上提不起兴趣的人,骂都懒得骂,甭说费上心思上课。毕传云不一样,太刚愎自用了,他的刚愎自用简直让人受不了。谭威铭对政治或政党不感兴趣,他一辈子就做一件事:带兵。可毕传云偏是一个对政治抱有狂热激情的人,先是通过老黄,费尽心机劝说谭威铭受降。亏他们能想得出来啊,他谭威铭能是一个受降的人?宁死不屈,这是他十六岁时就发过的誓,到现在,这誓言也没动摇。堂堂11集团军副总司令、12师师长,屠老司令一生最最器重的人,居然要给毕传云代表的力量受降。谭威铭差点没笑破嗓子。笑完,就觉被人污辱,被人调戏。但他没发作,还是一如既往对老黄好。老黄救过他的命,在炮火中用身体替他挡住过流弹,还有一次,背着他一气跑了三十里地,把受伤的他背进了乡野郎中家,晚一点,他的血就流干了。冲这点,他得对老黄好,怎么好也不为过。但老黄中了魔,被毕传云赤化了,现在又来赤化他。这个傻子!谭威铭败兴地一笑,就把老黄所有的努力笑没了。毕传云不甘心,又打出了手里第二张牌,这张牌一打,谭威铭就忍无可忍了。
毕传云打第二张牌时,已经被他请到了谭公馆。请是相对礼貌的一个词,说难听点,毕传云已经作了他的俘虏。这种人作俘虏真是太容易,冲这点,谭威铭就能一百个一千个嘲笑他。可惜,谭威铭还没来及嘲笑,甚至也没打算嘲笑,毕传云竟恬不知耻地率先嘲笑起他来。
“谭师长,请我来,到底有何用意啊,不会这么快就同意我的建议了吧?”毕传云大大方方接过勤务兵递过的茶,屁股往椅子上一搁,目空一切地说。
“你说呢,毕政委?”谭威铭站着,他想不通像毕传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自信,又有什么理由不把别人放眼里,难道真就如老黄所说,是他那个主义让他变成这样的?
不可理喻!
“我们是该好好谈谈了,谭师长,再不谈,怕就没了机会。”毕传云呷了一口茶,声音依旧被自信撑得饱满,听了让人想打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