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09年夏

“你爸爸很了不起。”

阿德尔抬起tou。原来是ma拉拉伊老师弯下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她是个圆gungun的中年妇人，肩膀上围着一条紫色披巾，上面缀了好多小珠子。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是个幸运的孩子。”

“我知dao。”他小声答dao。

好。她张开嘴ba，不出声地说。

他们站在本镇新建女校的正门台阶上。这是一幢四四方方的淡绿色楼房，平平的楼ding，宽大的窗hu。阿德尔的父亲，他的baba江，zuo了简短的祷告，随后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群众聚集在他们面前，有孩子，也有家chang和老人，大约一百来号，在正午灼人的热狼包围下，眯feng着眼睛。他们都是当地人，家住小镇沙德ba盖瑙，也就是“新沙德ba格”

“阿富汗是咱们所有人的母亲。”阿德尔的父亲说着，朝天竖起了cu大的食指，玛瑙戒指在yang光下闪闪发光。“但是，咱们的母亲生了病，病了很chang时间。这个时候，母亲需要儿子们帮她好起来，这毫无疑问，可母亲也需要女儿们，同样需要，也许更需要！”

这番话引发了热烈的掌声，还有几嗓子喝彩。阿德尔扫视了一下听众的面孔。他们心醉神迷地仰望着他父亲。baba江站在他们面前，高大，强壮，魁伟，两dao黑黑的nong1眉，满脸的大胡子，肩膀几乎和shen后的楼门一样宽。

父亲继续讲话。阿德尔和卡比尔jiao换了一下眼神。卡比尔是baba江两个保镖中的一个，此时手拿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面无表情地站在baba江的另一侧。他dai着一副飞行眼镜，阿德尔可以从黑色镜片上看到人群的影子。卡比尔又矮又瘦，简直弱不禁风，一shen西装颜色俗艳，淡紫，青绿，橙黄，可baba江说他是老鹰，谁要是小看他，可就犯了大错，等于自寻死路。

“所以我要对你们讲，阿富汗年轻的女儿们。”baba江开始总结，他伸出两条又cu又chang的胳膊，zuo出了欢迎的手势。“你们现在肩负着庄严的使命，要好好学习，专心致志，学有所成，不仅要让你们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为你们骄傲，也要让咱们所有人共同的母亲感到自豪。她的未来在你们手里，而不在我手里。我请求你们，不要把这座学校当成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这只不过是一座楼，楼里装着的才是真正的礼物，那就是你们。你们才是礼物，年轻的姐妹们，你们不仅是给我的礼物，不仅是给沙德ba盖瑙全ti人民的礼物，最重要的是，你们是给阿富汗母亲的礼物！真主保佑你们。”

群众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有几个人喊了起来：“真主保佑你，指挥官！”baba江举起一只拳tou，咧开大嘴笑着。因为骄傲，阿德尔差一点掉下眼泪。

ma拉拉伊老师递给baba江一把剪刀。通往教室的楼门两边绑起了一块红布。群众想看得更清楚，越挤越近，卡比尔朝几个人示意，让他们后退，还推搡着其中两人的xiong口。很多人高举手臂，拿着手机，给剪彩录像。baba江接过剪刀，迟疑了一下，然后转向阿德尔：“来，儿子，你来代劳。”他把剪刀递到阿德尔面前。

阿德尔眯起眼睛。“我？”

“去吧。”baba江说着，冲他使了个眼色。

阿德尔剪断了红布。掌声经久不息。他听到好几台相机按着快门，人们高呼“真主至大！”

baba江此后站到门口，学生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教室。她们都是小姑娘，年龄在八到十五岁之间，包着白tou巾，穿黑灰相间的条纹校服，这是baba江送给她们的。阿德尔看到，每个学生进来的时候，都会腼腆地向baba江报上自己的名字。baba江亲切地微笑着，轻轻拍拍她们的tou，说上一两句鼓励的话。“祝你成功，玛丽亚姆小姐。好好学习，霍梅拉小姐。给我们chang脸，伊尔哈姆小姐。”

后来在那辆黑色的丰田陆地巡洋舰边上，阿德尔站在父亲shen旁，热得直冒汗，看着他和当地人握手。baba江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捻着念珠，shenti微微前倾，皱着眉，点着tou，对每个人都很专注，耐心地听着男男女女向他dao谢，祝福，表达尊敬，很多人借这个机会求他帮忙。有位母亲，孩子病了，需要去喀布尔看医生；有个男人想借钱，开个修鞋铺；还有个机修工想要一tao新工ju。

司令官，请您行行好…我实在没办法了，司令官…

阿德尔从来没听到过直系亲属以外的任何人，用任何不是“司令官”的字眼称呼过baba江，哪怕现在俄国人已经走了很chang时间，哪怕baba江已经有十年，甚至更chang的年tou，一枪都没开过。在家里，客厅的墙上挂满了baba江参加“圣战”时期的照片，每一张阿德尔都牢记在心：一辆满是灰尘的老吉普，父亲倚靠着挡泥板；一辆烧焦的坦克，他蹲在炮塔上；他们击落的一架直升机，旁边是他和手下人摆着姿势，意气风发，子弹链横捆在他xiong前。还有一张是他穿着ma甲，背着子弹袋，跪在沙漠里，脑门chu2地，正在zuo礼拜。阿德尔的父亲那时比现在要瘦得多，而且在这些照片上，他shen后总是荒凉一片，只有沙漠和群山。

打仗的时候，baba江两次吃了俄国人的子弹。他给阿德尔看过伤疤，一chu1位于xiong腔的左下方，他说这一枪打烂了脾脏，另一chu1离肚脐眼只有一个大拇指的距离。他说不guan怎么看，自己都很走运。有的战友失去了胳膊，tui，眼睛，还有战友烧伤了脸。他们这样zuo是为自己的国家，baba江说，他们这样zuo也是为了真主。他说，这就是圣战的意义。牺牲。你牺牲掉你的手脚，你的视力，甚至你的生命，可你牺牲也欢喜。他说，圣战也可以给你带来某些权利，让你获得特权，因为真主一定会让那些zuo出牺牲的人得到最公正的回报。

此生如此，来生也一样。baba江说着，伸出cucu的指tou，先朝下，再朝上。

看照片的时候，阿德尔真希望自己也打过圣战，在那些比现在还要危险的日子里，和父亲并肩战斗。他喜欢想像自己和baba江一起，朝俄国人的直升机she1击，炸掉坦克，躲避炮火，住在山上，睡在dong里。父子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