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老地方放着,父亲认真地盯着皮球看了一会,掉头走了。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家。
我说我们家不就在这里嘛,他居然指着皮球跟我说了一大堆道理,意思是说:这个皮球并不是我们家门口固有的东西,既然不是固有的,它出现在这里就可能是用来迷惑人的,而迷惑人的东西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等等,等等,说得我简直云里雾里的。
我看他这么在乎这个皮球,趁他不注意把皮球踢到黑暗里,然后父亲看皮球没了,就嘀嘀咕咕地回家了。
那段时间他经常这么嘀嘀咕咕的,嘀咕的是什么,我和阿兵始终听不懂,感觉好像在背诵一首诗,又像在教训谁似的。
但这天我终于听懂了这个嘀咕声,说的是这几句话: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白天肯定不是白天晚上肯定不是晚上…这算什么?诗不像诗,歌不像歌的,说民谣都算不上,父亲怎么就老是念念不忘呢?我很奇怪,到了家里,就问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很茫然的样子,问我在说什么,我就把他刚才嘀咕的几句话复述了一遍,不料父亲顿时睁圆了眼睛,问我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好像这个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一样。
我如实说了,父亲更是大惊失色,再三要我把这事忘了,并一再申明他绝没有这样说过,好像这是个天大的秘密被他泄露了似的。
看着父亲这么惶惶恐恐的样子,我马上敏感地想到,这一定是红墙里头的东西…第六天红墙!红墙!你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神秘?你怎么老是弄得人紧紧张张、奇奇怪怪的?我一直在想,父亲晚年古怪的才也好,病也罢,肯定跟他在红墙里头秘密的工作是有关的。
换句话说,这些可能都是父亲的职业病,职业的后遗症。
因为职业的神秘,以至职业病也是神神秘秘的,叫人看不懂,想不透。
解铃还得系铃人。
我想,既然父亲的病可能是由他的职业引起的,那么红墙里的人也许会知道怎么对付它。
就这样,有一天我找到老王局长,他来过我家几次,给我印象好像对父亲挺关心的。
王局长听我说完父亲的病情后,久久没有吱声,既没有惊异也没有同情,只是有一种似乎很茫然的表情。
他问我父亲现在在哪里,我说在家里,他就让秘书拿了两条烟,跟我回家来。
来到家里,我看门开着,而父亲却不在家里,问守门的老大爷,老大爷说我父亲绝对不可能离开院子的,因为他半个小时前还看见过我父亲,就在院子里。
但我们把整个院子都找遍了,也没见父亲的影子,好像父亲凌空飞走了似的。
结果你想父亲在哪里?就在我家前面那栋楼的楼道里!我们找到他时,他正拿着我们家的钥匙,在反复开着人家的门,你说荒唐不荒唐?连自己家都认不得了!我们带他回家,可是一进家门,父亲又退出来,坚决说这不是我们家。
我简直拿他没办法。
可王局长似乎马上想到了办法,他让我带父亲先出去,过了一会,他又出门来喊我们回去。
走进家时,我注意到家里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沙发上的套子不见了,原来放在餐桌的鲜花被移到了茶几上,还有一些小摆设也被挪动了位置,而父亲恰恰看了这些变动后,相信这就是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