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腰,放下手,看着三林,说道:“你这孩子真逗人哩!”
三林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下楼。下去了,又上来,说:
“表姑,那床我奶睡过,你怕吗?”
表姑圆乎乎的嘴动了一下,象要笑,又没笑,摇摇头:“不怕。”
三林从口袋里掏出个哨子,递给她:“你要怕,就吹这哨子。”说完跳着蹦着下了楼,心里十分欢喜,似乎生活有意思了许多。
表姑来了之后,生活确是有点两样了。首先,干净了,屋里没有那么多灰了。三林从来以为世界上就该有那么多灰,没有灰就不成其为世界了。没想到灰是可以擦干净的,没有灰的世界很明亮。抹布搓洗得又白又爽;不再那么油腻腻的。原先,三林也以为抹布生来就是油腻腻的,不油腻腻怎么是抹布呢。而是洗脸毛巾了。其次,吃饭上顿了。再不会因为炉子灭了,只好啃着冷馍去上学,也不会直到晚上八九点,肚子饿得不饿了,才吃晚饭。就是菜里的油少了。表姑炒菜老舍不得放油。妈说,那是因为河南生活苦,苦惯了。“晓得节省总是好的!”爸爸这么说。
最要紧的是,家里有人听三林拉呱了。学校里出了什么事,街上出了什么事,左邻右舍出了什么事,有个人可以说了。而本来,他只有对四淇说去,对同学胡小飞说去,在家里,没人和他说的。他们家的人都不大有话说的,三林一向以为,家里人就是没有话说的,家里人有什么话可以说呢?可他现在晓得,家里人说说话,也才好。所以,他下了学,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和表姑拉呱:
“张浩明又找我的事!”他忿忿地解下书包,丢在案板上。
“你怎么他了,他老不肯放过你!”表姑关心地询问。
“我们中队委员讨论他入队,我不同意他入,他就恼死我了。”
“你们干部开会,他群众上哪儿知道内情的呢?”表姑好生奇怪。
“不知是哪个奸细捅出去的。我看一定是冯平,不,准是袁一建!”
“不兴瞎猜的,冤枉了好人倒不好了。”表姑制止他。
“走路走到他跟前,他就伸腿绊我,绊倒了,他还说我踩了他的脚,要和我克架!”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躲不过哩!刚才,他到丁字巷口截我呢!”
“这张浩明咋这样心狠手毒。”表姑咬牙切齿地骂。
“我和他克去!”三林返身抓了把火钳,要往外走。
“慢着!”表姑喝住他,皱着眉毛,沈吟了一会儿,然后一扬脸,说“坐下。”
三林坐下了。
她便慢慢地教给他:“今个儿罢了,下回,你见了他,别躲。他截你,你就迎头上去,大摇大摆的,显出不怕天不怕地的样子。街上那么多人,真打起来,你也吃不了亏。最多打掉两个门牙,怕什么!打了奶牙还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