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惋惜地说“非常遗憾。”

我可以肯定，少校不相信机械治疗，可他总是时上医院，从不错过一天。在一段时间内，我们谁都不信这玩艺儿。有一天，少校甚至说，这些东西全是胡闹。那时，那医疗刚问世，我们正好去试验品。这真是白痴想的样，他说“纸上谈兵，跟任何理论一样。”当我学不好意大利语法时，他骂我是个丢人的大笨，并且说，他自己也是个傻瓜，煞费心思来教我。少校长得矮小，却笔地坐在手术椅中，将右手伸机，让牵引带夹着手指翻动，睛直盯着墙。

“别叫我少校先生。”

至于那位少校，杰的剑术家，他可不相信人是勇敢的。每当我们坐在手术椅中，他总要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意大利语法。不过，他却夸奖我语畅。我们轻松自如地用意大利语闲聊。有一天，我对他说，意大利语一学就通，说起来容易，我不太有兴趣了。”喂，不错，”少校说“那你为什么不研究一下语法呢？”于是他就教我语法。不久，我到意大利文完全变了样，以致当我脑里语法概念模糊时，不敢同他谈了。

他回到另一间诊室去接受光疗和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向医生请求借用电话，后来，门关上了。他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时，我正坐在另一只手术椅中。他披着斗篷，着帽，径直朝我坐的地方走来，把一条胳膊搁在我的肩上。”真对不起，”他说，一面用那只好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太失礼了。我妻刚去世。请原谅。”

医生告诉我，少校的妻很年轻，死于肺炎；少校直到残废不能再打仗后，才同她结婚。她只病了几天。谁也没料到她会死的。她过世后三天内，少校没上医院。之后，当他照常来就诊时，军服的袖上多了一块黑纱。那时，医院的墙上已经挂起镶着大镜框的照片，拍着各病例在治疗前后的不同形状。在少校坐的手术椅的对面墙上，挂着三张照片，都是类似他的病例，但已整形，完全是正常的手了。我不知医生打哪儿来这些照片的。我一向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批来试验医疗的。不过，少校对那些照片却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

“可为什么一定会失掉呢？”

“要是战争结束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打算些什么？”少校问我，”注意，语法要正确！”

他站在那儿，咬着下嘴。”忘掉痛苦，”他说“难哪！”

“不该，就是不该，”他怒气冲冲地说。“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那境地。他应当去找不会丧失的东西。”

跟外人相比，我还是他们的朋友。不错，我是他们的朋友。然而，自从看过奖状上的评语后，他们不再把我当成知心人了，因为经历不同，他们是历尽艰险才得到勋章的。诚然，我负了伤，可大伙儿明白，战时负伤只是偶然不幸而已。不过，我从未到受奖有愧。有时，在黄昏时分，喝得醉醺醺以后，我会想象自己也经历过伙伴们为得到勋章而的一切。可是，在秋风飒飒的夜晚，路边店门都关上了，一个人在空的街上踽踽而行，尽量挨着街灯走，这时便到自己决不可能冒过那险，我是多么怕死啊！时常，夜间独自躺在床上，想到死就害怕，担心重返前线后的光景如何。

他说着，睛直瞪着前面，显得非常恼怒、痛苦。

“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

“没有，但很想。”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接着他哭了。”我简直忘不掉悲痛，”他边说边哽咽着。然后他失声痛哭，又抬起，茫然呆视着，咬嘴，泪满面，接着，起腰，带着军人的姿态，迈过一排排手术椅，昂然而去。

“回国。”

然而，佩勋章的三个却象三只勇猛的猎鹰。虽然从未打过猎的人可能把我也看作兀鹰，但我不是。这一，他们三个很清楚，于是跟我分扬镳了。不过，那个在前线第一天就挂彩的小伙同我仍是好朋友，因为他现在本不会明白他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了。我喜他，因为我想他也不会变成鹰的。这一来，别人也决不会把他看作知己的。

“你太蠢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一个男人决不能结婚。”

“为什么，少校先生？”

“结婚了吗？”

“肯定会失掉，”他望着墙说，然后，低下看着整形，吱吱咯咯地把小手从牵引带里来，在大上狠狠拍几下。“肯定会失掉，”他几乎大吼了“别跟我争辩！”接着他对看机的护理员叫：“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