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本老式汽车的图本…都让他流连忘返,恋恋不舍。几次都想购买一件什么,但一问价格,先就囊中羞涩起来,加之母亲的阻拦,此念一直未逞。
如果父亲只是痴迷于看看,母亲也就随他去。可是,今天父亲终于按捺不住,买回来一件。
父亲在林子梵的笑声里急着说“并不算贵,并不算贵嘛!”
林子梵接过那帧据说是清末民初的旧照片,一行醒目锋锐的反白小字首先从照片底部赫然而出:于八十岁改嫁。
如此富于“革命”煽动性的句子,不知是照片上那位女子本人的心声,还是被制作者补白上去的。
林子梵仔细端详瞻仰起来。
这位白花青衣女子端坐在雕木镂花床栏前,脸敷白粉,青丝如云,头戴玉簪翠钿,素衣裹身,身下是一双惹人心中怦然一动的三寸金莲。一束很旧很旧的阳光斜射在她光洁的脸孔和遮掩不住的胸乳上,她整个的神情仪态被那束明媚的光芒照耀得丰盈绵软,近乎妖娆,但又绝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文雅。
她身后的床帷与藤席不免使林子梵想入非非,他想像起她在每天晚上一步三摇、碎花细步地从外间屋艳装而入、蹑屣而上的困倦模样,她侧卧在青罗帐内,檐雨的婆娑声敲打在她饥渴的皮肤上,已是“久旱”无“甘雨”了,她思念的夫君身处远方久无信息,她辗转反侧,眼帘里的眸子盈满浓浓的期待的热烈与焦灼;每日清晨,她安静地坐在案台前,墨竹一支,香砚一块,她眉头微蹙,脸上的香脂散发着一股清馨的花草植物气味。她沉默不语,一会儿冥思苦索,一会儿挥墨如流云;黄昏则是熬人的漫长,褐色的地平线上,那邮路马车仍是杳无踪影,只有荒草青青旺旺地闷长,她的发呆的眼神沿着与荒草垂直的方向一日日伸长…
那眼神概括了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以前所有的女性史。
林子梵一边细细观看,一边被不绝如缕的想像缠绕住了。
这时,母亲在里间屋说话了“弄来个一百年前的女人放在家里叫什么嘛!一堆糟朽之气,霉味满天。这女人她怎么就那么好,非得买回来不可!”
“这是文化!”父亲停了一下,又说“看看人家,一百年前就那么开明,‘于八十岁改嫁’,我这是帮助你们闹妇女解放运动呢,有什么不好!”“老二百五!”
林子梵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边笑边说“妈,多少年前的老太婆了,早就活不过来了,您还吃她的醋!我爸他就这么点爱好,没什么。这时节,人有点爱好不容易。”
“他买,我也买!”母亲说着,从里屋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雕花木头钟。
这时,电话铃忽然响起来。
房间里的争论停滞下来。
林子梵有一种预感,这预感立刻使他心跳猛然加快。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一个箭步抢在父亲前面,拿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