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流行,我们才使用它,不是的。我想,一个作家写作的时候是先有了题材,然后才是怎样表现这个题材的问题,慢慢的琢磨。当然,我不是否定西方的小说技巧,西方的小说有很高的成就,我们能够用的都可以用,但不必非用不可。
问:是否因为读外文系,使您运用意识流的方式写作?
答:意识流写作方法,也不过是二十、三十年代西方实验性的方法,不见得这个方法一定能把所有的文学作品表现得比较好。这个方法产生有它的时代背景,第一次大战以后,是传统社会第一次破裂,社会价值观混乱,于是作家研究一种写作上实验的技巧,与心理学有关,往内心探讨、自我的追寻等。
当然,我念了外文系以后,也看了一些小说是用这种技巧,我刚好写到《游园惊梦》的时候,认为可以运用就用了。
爱写过去的时代,别人的痛苦
问:您为什么在小说里选定一群被时代淘汰的人物为主题?
答:我想关于被时代淘汰,有一天我们都会被淘汰。没有一个人能在时代、时间中间,时间是最残酷的。不能说有些人文化形态、社会形态已经过去了就不写它们。我想,写作最主要是写人,是合乎时代、不合时代,都没有关系。我写的那些人里头,虽然时代已经过去了,可是他们在他们的时代曾经活过,有些活得轰轰烈烈,有些很悲痛,有些失败。在他们的时代里,他们度过很有意义的一生,这种题材对我个人来讲是很感兴趣的。
问:您学生时代以何种心态办《现代文学》?
答:那时我们懵懵懂懂办出来的,其实是一群热爱文学的人“以文会友”没有一定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写作而创办一个刊物,后来慢慢的产生一点影响,这也是后来的事情。最初的心态完全是一种爱好。
问:您写小说是否为了解决痛苦?有时候是否为痛苦的伸延?尤其观察到中国劣根性的痛苦时?
答:第二句话倒对了。我想,文学创作恐怕是由于对现实生活有些不满,所以才自己去创造一个世界;如果你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社会,怎么会再去造一个?我想,我写自己的痛苦少,我看了别人痛苦的时候,创作比较多。我想,大家都会感觉到,在看到别人痛苦那一刻,心里会感到很痛苦,说不出来的。因为那些人不是作家没有办法写下来,那时我就很想替他们讲,那种的冲动我有。我个人可以说很幸运,大痛苦我们父母那一代替我们扛了过去,我们成长时是相当幸福的一代。
我想,作家对自己的民族看得更清楚,尤其是在看到自己民族的毛病时,会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毛病?我觉得在文学来说,倒不是件坏事情。
问:蓝田玉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答:玉,中国来讲是最珍贵、最美的一件东西。我对那女主角大概满喜欢她,所以给她取了“蓝田日暖玉生烟”典故中最好的玉“蓝田玉”名字取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一块玉。
徐复观先生的一点点误会
问:您谈小说艺术与社会意识的时候,徐复观先生曾经反驳,您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答:徐先生是我最尊重的前辈,他的道德风范可以说精神长在,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多,我现在乘机在此悼念。我曾在香港有一篇演讲词《小说艺术与社会意识》,我主要是驳斥一点:我们中国有一个看法一直下来,就是政治干涉文学,我对这点以一个作家的立场,绝不妥协。我想,徐先生对我有一点点误会,我没跟他讲清楚,他以为我说小说艺术与社会意识分开,其实我是说有某一些人不是关注文学艺术,是以政治目的来加在文学上面,所以谈的根本不是文学,谈的是当时的政治目的。譬如今天提倡什么政治口号的时候,文学就要跟着走,那不是社会意识而是政治手段。我说这,主要是针对“五四”以来的一些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