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人们的生活有了内容,成岩的房间门庭若市,直到他有一次愤怒地赶走了前来打抱不平的人。人们过于亢奋了,亢奋得有点不正常,显示出某种复杂阴暗的心理满足。也没有再敢向成岩提及此事。热水器的安装、钻声的尖啸一方面让人们更加愤怒,一方面也使像孙雨梅这样的人走过来,主动和果丹打招呼。果丹正站阳光下给马格当下手,看见了孙雨梅非向她走来,果丹多少有些意外。这是许多天来除成岩和黄明远看过她一次,第一个人到她这里来的人。孙雨梅,来自江苏一个小城的姑娘,身材姣小,长了一脸雀斑,嘴很碎,在民俗报当编辑,平时常到果丹这儿来。孙雨梅话多,表情像麻雀一样跳来跳去,嘘寒问暖,大惊小怪地夸奖你,绕了许多弯子才转到正题上,问果丹是不是在装太阳能热水器,装一套费不费事,得需要多少钱?多少我果丹她还真说不上来。孙雨梅开始夸奖马格能干,比这儿的人强多了。“完了能让他帮我装一个吗?”孙雨梅无比亲切地说。这时一个镙司刚好从房顶滚落下来,队些砸在孙雨梅头上。果丹捡起来,扔给了马格,对马格说:“这是我们这儿小孙,小孙也想装一个。”孙雨梅本笑脸相迎,称马格“马师傅”问这问那,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主要是一个钱字,马格说:“您看我这儿正忙着,完了您跟我一块上街买去行不行?”孙雨梅高兴得答应跳了,就怕以格买材料时黑她一道。
马格一整天都在房顶和顶棚里,这是两个人干的活,他那么大个子一会儿房顶,一会儿顶棚里,搬着梯子屋里屋外跑。固定注水桶的支架是整个工程关键,防风,还不能让房顶漏了。这天下来马格真觉得累了,他缺个帮手,你能让果丹钻顶棚或上到房顶吗?果丹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比如递个什么东西,东西掉了给扔上去,而且还老扔不准,不过也算帮了大忙,不然马格不得下来。
马格日以继夜,一定要明天让果丹洗上太阳能浴。明天是卡兰群艺馆落成典礼的日子,晚上举行盛大舞会,果丹是不能不参加的,她是卡兰舞会的发起人之一。晚饭后马格不停果丹劝阻,开始夜战,屋顶上焊接的蓝光照耀了卡兰的夜空,文化局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感受了耀眼的强光。
太阳能的安装,使高原的太阳有了新的意义。藏北日照充足,晒了一天的水到了晚上温暖如同在夜晚的阳光中。浴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浴室,打开龙头,温暖的水如阳光的水用之不竭,源源不断,果丹仰着脸让水流通过周身,甚至感觉已进入体内。和这里的地热温泉还有所不同,温泉不富含阳光,与人们日常的时间无关,而太阳能浴像魔术一样收集了白天的阳光,在夜晚供人使用,它是白天对夜晚诗意的表达。这样的沐浴,足以使白天一个疲惫的女人在晚上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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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群众艺术馆坐落在镇北,离文化局不到两百米,外观是典型藏族风格,由富含云母的岩石构成底座,色彩对比强烈,以白色为基调,屋宇和窗楣是降红和纯黑的装饰色,室内装饰同样有着鲜明的民族色彩,墙上饰着挂毯,帷幔,内地艺术家关于西藏风情的油画,西藏的唐卡,同时又是现代化的,音响、声光电采用了最新标准,流行一族,舞厅之华丽、四周廓内的壁灯、沙龙酒吧式的格局,顶部球状旋转的射灯使人很难想像这是世界屋脊,大草原无人区的边缘。
成岩、果丹、黄明远为代表的大学生在八十年中期陆续来到西藏,来到卡兰,带来了内城市的生活方式、趣味,格调,当然也带来了舞会。最初的舞会规模很小,只局限在文化局一个简易的活动室,间或有一些藏族姑娘和小伙子闻讯加入进来。后来文化局的舞会影响越来越大,街上开了舞厅。群艺馆落成,牵动了卡兰各界人士,机关职员,官员,记者、教师,商界人士、民间艺人、艺术学校学生。藏汉已不易分清,着装完全时尚化,事实上成为一次卡兰现代社会群体的检阅。乐队是专业化的,由地区文工团承担,穿黑色西装,打着领结,器乐闪光锃亮,崭新如初,奏着一支支火爆或优美的舞曲。蹦迪令全场人攒动,华尔兹使人彬彬有礼,有点儿中世纪宫庭舞的味道。古典与现代,传统与新潮在这里溶为一炉。只要欢乐,卡兰悉数接受。
舞会开始了一段时间果丹偕同马格到场。果丹刻意打扮,头发做得很短,露出颀长的颈,一条丝绒长裙和高跟使她修长玉立,同马格的身材十分般配。马格穿了一件蓝格衬衫,身材挺拨,他与果丹第一次双双在公开场合露面,人们的目光投向了他们。连拉萨的朋友们也来了,他们都认识果丹,可果丹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了卡兰,往年他们一到卡兰,果丹早就被他们拉去喝酒了。他们在一侧的沙发隔间里喝着饮料,成岩叼着烟斗,同抽象画家刘一惟,诗人杜默聊着什么。果丹还看见了吴婷婷,吴婷从上海休假回来了,果丹居然也不知道,以前她早到她这儿来了。
果丹要马格稍等她片刻,马格要果丹不用管他。果丹说她去去就来,让马格一定在这儿等她。马格向旁边闪了闪,点上烟,注视着舞池的人群。果丹向成岩那儿走去。
快到众人跟前了,吴婷婷才象突然看见了果丹,大声喊叫起来,拉住了果丹的手:
“原来是你呀,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可越来越漂亮了,什么时候改的发型?”
“你回来怎么也不到我那儿去?”果丹说。
“哎呀,一回来就高原反应,一直就没出屋。”
刘一惟和杜默已经起身,随时准备招呼果丹。
果丹走向他们,握手,打趣,像过去见面一样。
杜默说:“我们今天跳什么,三步四步,现在我都行了,我先向你预约了。”
“我要同果丹来段恰恰。”刘一惟比划了一下。
黄明远把一听可乐递给果丹,请果丹坐下。大家都要果丹坐下。
果丹说:“今天我不能陪各位大侠了,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不来看我,我得看看你们,我的朋友还在那儿等我,如果我不陪他,他就一个人。”
“让他过来嘛。”杜默说“让我和一惟也见见你的新朋友。”
“是呀,一块过来聊聊。”
果丹说:“你说呢,老成?”果丹问成岩。
“随便。”成岩说,吐了口烟。
果丹说:“你能请他过来吗,看在上帝的份上?”
黄明远站出来解围“果丹,我请马格过来,你看好吗?”
果丹没理黄明远,她讨厌这个变色龙式的人物。
黄明远正要去被成岩拦住。
“他在哪儿?”他问果丹。
果丹指了指。成岩起身,把烟斗放在茶几上,高挑的身驱向舞厅中央走去。
人们把果丹拉着坐下,果丹向杜默和刘一惟讲着马格的情况,当然也是说给别人听的,她收留马格完全是出于师生之谊,她和他的关系完全是正当的。她义正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