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我们的房子

去年秋天母亲带领我们一家六口人搬出了老街，搬迁到城西新村去住。搬了整整一天的家，一辆发动机有mao病的解放牌卡车拖了我家的老式家ju锅碗瓢盆和坛坛罐罐，在小城里打了三个来回，累得七窍生烟，掉了两个排档。母亲让我押车去新居，我站在一张棕棚床和一只铁pi煤炉的feng隙间，第一次在汽车上瞻仰了我们的老街，我家的房子表情复杂越退越远，那房ding上chang了十八luo褐色的瓦楞草。

我在搬家途中分析着老街的房子，分析着沿街而liu的臭水河为什么途经我家后门就越发地臭，分析左邻右舍看到我们搬家时会是什么心情。我还想到前院的老贾会不会先自把两家合用的灶披间都占了，新来的房客就要吃亏了。其实这些事情对于乔迁者来说已经无关jin要了，但我还是抛不开老街人的思维方式。最后我想到了放在阁楼上的那只纸箱。老贾你千万别捡走当了引火柴烧掉，纸箱里珍藏着我十岁的图画本，本子上画满了我想像中的各zhong漂亮房子，都是七八层的大楼房，五彩缤纷，令人炫目。

带四个yang台的楼房。大圆ding的楼房。安装避雷针的楼房。拱形圆门的楼房，尖ding上挂大钟的楼房。雕梁画栋的楼房…我们的老街上没有一栋这样的房子，不知dao我是从哪里看到了这样漂亮而威风的房子。我还给它们安排了住hu，住hu有我们一家子，还有邻居，记得那栋安装避雷针的楼房就是给老贾住的。老贾千万别拿图画本当引火纸烧掉啊。人去屋空。我为什么要把十岁的图画本移jiao给陌生的新房客？现在恐怕对谁也说不清。隔开的房间

如果是挥手自兹去，旧屋浮现在我眼前的先是那个后门，后门由两副颜色发青的杉木板组成，打开其中一副，就看见隔bi化工厂的输油小码tou巧妙地攀在我家的沿河石阶上，一早一晚油船停泊时后门升起铺天盖地的白雾，白雾是从油泵房的排气guan里升起的，白雾是热哄哄shi漉漉的，所以有时候从后门看不见那条河，只闻见河水年复一年散发的铜锈味，你就不知dao河水为什么会发出这zhong气味。

打开后门，记忆中lou出透明鲜亮的一角，看见我和姐姐小飞蛾站在河边晾衣服，如果那时候我十岁，小飞蛾就是十四岁。我扛着changchang的竹竿，小飞蛾噘着嘴双手绞拧一件件shi衣裳，然后拎起来朝yang光里一抖，就像一名老牌家ting妇女一样有条不紊地晾衣裳。可以在晾衣服的时候望一眼我家沿河的窗子，窗子里就是我和小飞蛾住的小房间。春天窗台上站着一只玻璃药瓶，瓶里插着三五株桃花。我记得那些花枝是小飞蛾派我到化工厂苗圃去偷来的。我还必须告诉你们，十岁时我还和小飞蛾钻一个被窝，她曾经抓住我冰冷的脚放在她xiong口焐，焐到发热为止。当然后来我逃离了小飞蛾的被窝，我一个人搬到了新搭的阁楼上去住。那是因为有一天小飞蛾突然向母亲诬陷我，她说“小弟不要脸，偷看我上ma桶。”

我时常站在木梯的某个横档上发愣。站在梯子上也就是站在童年生活的最高位置上。我俯视着我的家，目光穿越灰墙看到了父母的房间和姐姐的房间，他们的房间之间也隔了一dao灰墙。我看见他们在熹微的晨光中酣睡，父亲tou发蓬luan，瓦匠的双臂勾勒着母亲睡，母亲的睡姿因而很艰难，她睡着表情总像在失声痛哭，总像在等待橱上闹钟的突然鸣叫。在另一个房间里，姐姐小飞蛾会在梦中发出朦胧的呓语，我发现她的手臂像起重机吊臂一样升起，又落下，似乎要装卸什么重物。那就是我家的早晨。我熟悉这样的早晨，在这样的早晨里我家的腌菜缸放出庞杂的酸味，夜巡的老鼠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后逃之夭夭。为什么我常常第一个醒来，我怎么能知dao？只记得那个图画本上的第一栋楼房就是这样伏在阁楼楼板上画的，蓝色晨光透过天窗照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第一栋楼房有三层高，美丽辉煌，世界上的任何建筑都无法比拟。底层竖起木栅栏，门大窗大房间也大。底层给我父母住。陪伴他们的是一垛干草。干草出现在我的画上很奇怪。二层窗台上放了一盆桃花，窗hu挂上花布帘子，二层住着我姐姐小飞蛾。三层是我的。三层楼上飞起一群鸟，蹲着一条黑狗一只白猫，从三层楼到楼ding到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小飞蛾有一天手持拖把入侵我的阁楼，她拖着楼板发现了我的图画书，本子上的三层楼房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水，变得怪模怪样的，小飞蛾说：“该死的小弟，你不好好学习，瞎画的什么呀？”“房子。我们家的房子。”

“我们家的房子怎么是这样呢？”小飞蛾气愤地拍了我的touding，jin接着她就尖起hou咙朝阁楼下喊：“妈，你来看小弟，他画的一堆干草！”问题就出在一堆干草上。我母亲看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发呆。后来她问我：“小弟你为什么要画一堆干草呢？”“你看不上妈割草卖钱，是不是？”小飞蛾见我没话说，抓起我的手臂猛摇一气，她说：“你是不是看不上妈割草？”我蠢tou蠢脑地无言以对。我只想着我设计的第一栋楼房，并且迈出一只脚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