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终于来了，金桥修长的影一现眉君便低下正襟危坐，扔下橙盒，从包里拿一本书放在膝盖上，《白风云》，无疑这本书也是金桥送给她的。小是去黎吗？金桥微微弯腰站在眉君边，他说，开往黎的东方快车六五十分开，你该上车了。我不去黎。眉君说，哼，黎，黎算什么东西？那么小是去索里看望灾民？你应该先到雅温得或者开罗，然后搭非洲航空公司的班机到加迪沙。我哪儿也不去。眉君突然合上书，她用一讥讽和挖苦的表情盯着金桥，她说，我去屠宰厂，告诉我去屠宰场怎么走？金桥愣了一下，他在眉君旁边慢慢地坐下，你今天怎么啦？他说，一幽默也没有，你忘了幽默的十大妙用了？为什么迟到？眉君几乎是叫喊了一声。

从第一天起金桥就向许多人埋怨他的境，他是个注重仪表风度的人，在报考外学院三次失败后他了委曲求全的准备，但是他没有准备天天与生猪打，假如不能走向联合国安理会椭圆形大厅的台阶，是不是就要他到联厂来向生猪们阐述他对世界和平的观呢？金桥的语气悲凉而充满自嘲意味，他的朋友们注视着金桥嘴角上的一个泡，他们等待着金桥对国际风云的预测，但金桥不再侃侃而谈，他说，猪，猪，猪肝，猪大，他妈的，我竟然天天和这些鬼东西在一起！有一个朋友大概想安金桥，他说：联厂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每人每月领三斤猪，一分钱不。但那个朋友很快就知，自己失言了，他看见金桥投来的目光令人心悸，郁、狂怒和悲伤，那是朋友们从未见过的金桥的目光。金桥的小阁楼上气氛沉闷，一群年青人零地坐在地铺上板凳上，他们一齐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金桥和他嘴角的泡。临河的窗台上那只袖珍收音机仍然在播报新闻，有关非洲的饥荒，一个浑厚的客观的男中音告诉小城的人们，在遥远的沙漠地区，又有多少妇女和儿童死于旱和饥饿。有人悄悄地把手伸到窗台上关掉收音机。别动。金桥猛地抬起说，开着收音机，这是最新消息。朋友们陪着金桥听新闻，但他们的目光开始在狭小的阁楼上游移不定，临河的民居和草草隔砌的阁楼里总是显得幽暗沉闷的，尤其是在宾客们都沉默无语的时候。天在金桥家的那次聚会，唯有板上的那些彩和黑白的人像栩栩如生，他们都是阁楼的主人金桥崇拜的中外外家，是他们的笑容、动态在小阁楼里挥散着仅有的一活力。天的那次聚会，朋友们记得金桥仍然穿着他钟的白涤麻衬衫，衬衫领下打了一条黑红条纹领带，他的装束也仍然与墙上的某一名外家相仿。他们还记得金桥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嗤地一笑，他指着墙上的一张人像说，联厂有一个人，跟这个老焦长得一模一样，你们想像不他跟老焦有多么相像。老焦是金桥对那名外家的昵称。照片上的老焦正在与人谈，他的右手富有个地向肩后一挥，手的周围因此留下一圈白的空白。朋友们对老焦一知半解，他们只是听金桥说那位潇洒睿智的外家已经在多年前冤离世了。金桥嘴角上的那个泡也给人留下了刻的印象，当然，熟悉金桥的朋友们不会简单地把它归为气候燥的原因，季固然燥，但金桥不会因为季节而气血不畅，那个损害了金桥仪表的泡无疑与一恶劣的心情有关。火车站的广场是眉君与金桥约会的地方。眉君坐在泉池边，与往常一样，她边放着金桥送给她的生日礼，一只贵州苗族人编织的蜡染布包，眉君的两只红鞋互相弹击着，弹击声轻重缓急不一，似乎想演奏一支曲。眉君从蜡染布包里拿一盒橙，很响亮地着，而她的睛却愤怒地斜睨着路的过往行人。

金桥站在冰库的大门前，冰库低于地面平线，金桥现在可以更加全面地观察联厂，附近的一块稀疏的没有返青的草坪，土红或者灰白泥的厂房，厂房上空没有煤烟，天基本上是蓝的，光也像是从电扇里均匀地来的，到脸上都是天的气息，只是生猪的腥味始终混杂在其中。金桥看见一朵云从更的天空游弋而过，让他惊奇的是那朵云的形状就像一小猪昏睡的形状。

气死我了。眉君的再次愤怒地背离金桥，她站起来的时候脸涨得很红，我再也不你的事了，我再你的事我也是白痴，眉君拿起那只蜡染布包风一样地掠过金桥边，跑去几米远，她又回过喊，金桥，你这人天生就该在屠宰厂杀猪！金桥伸手去抓眉君的裙，但是没有抓住，与此同时他想起了与眉君的约定，六半他们要去一个姓顾的家里，他想起那个姓顾的是眉君家的远房亲戚，更主要的是金桥想起那个人在劳动局工作，眉君说他或许能帮金桥，让金桥的档案从联厂退回劳动局。

哪里都比这里好。金桥从袋里抓那把刷，又开始四刷洗前和上新添的污渍，他的回答当然有闪烁其词。他听见徐克祥在他后发一声冷笑，金桥猛地回过来想看见他冷笑的模样，据说那位已故外家与对手谈判时也常常突然发一声冷笑，他的冷笑被誉作钢铁般的冷笑。但金桥看见的只是徐克祥的颀长的钢铁般的背影，徐克祥独自拖着那只袋拉开了冷库的大门。

六五十分，怎么啦？

我在洗澡，主要是洗发。金桥揪住自己的一绺发给眉君看，为了来见你，我必须把发上的油腻和猪味洗掉，金桥说，你不知洗掉那些东西有多么困难，我怎么能让你闻见联厂的气味？你别生气，我迟到是尊重女士的一表现。油嘴。眉君小巧而丰满的渐渐地朝金桥一侧扭过来，她瞪着金桥松洁净的发说，你还有闲心油嘴？你还洗什么发？现在几钟了？

说，我以为这里是罐的，我搞错了。这么脏，到是猪血，到是腥臭，我不会在这里呆下去的。那你想去哪里工作？徐克祥在后面说。

你回来，金桥声朝眉君的背影喊，我们去劳动局，不，我们去你亲戚家里。金桥追着眉君跑了几步，但很快就站定了，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