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样，人人都来买米，街上吵吵闹闹的，日本兵在桥上打死了一个怀的女人。一枪害死两条命。绮云絮絮叨叨他说，世永远是的。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五龙突然到边的红醋变得的人，现在他的每一丝肌肤都在炎中往下剥落，像的墙角上的泥灰，或者就像那些被烈日烧焦的柳树叶，一一地卷起来。五龙狂叫一声，从浸泡了半个夏季的醋中逃离，他站在地上，看见那盆醋在摇晃后急遽地波动，他的脸映现其中，微微发黑，随醋的波动而扭曲变形。

柴生回家时鼻青脸满脸血污，径直冲了北屋。柴生哭丧着脸对父亲嚷嚷，他们不给钱，他们把我打了一顿。五龙从醋盆中爬起来，他说，你慢慢说，是谁不给钱，是谁把你打一顿，柴生跺跺脚，盲目地指了指窗外，就是常来找你的那帮人，他们说你去了也一样讨打。五龙呆呆地站在醋盆里，一只手遮档着羞。沉默下一会儿他重新坐到盆里。他朝柴生挥挥手，你走吧，我明白了，你去把脸上的血洗掉，这不算什么，讨债的人有时候是会挨打的。挨打不算什么。

老黄猫是绮云的。第二天绮云用一只篮装着死猫去了护城河边。她将死猫葬了墨绿的泛着腥味的护城河中，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垃圾夹带着死猫远去，绮云拎着空篮站在岸边，暗自垂泪，扪心自问，如果是米店的谁遭遇如此不测，绮云不一定会这样伤心，年复一年的苦闷和哀愁，她发现自己已经无从把握喜怒哀乐的情绪了。

我们家哪地势最？五龙又问，我不想门，但我想看看外面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你什么模样？绮云把碎裂的陶片扫了簸箕，在墙上笃笃地敲着扫帚，你满烂疮，门就不怕别人笑话？

我在问你，我们家哪最？哪能看清外面的变化？

墙倒众人推，这不算什么，五龙带着米醋留下的满红渍印走到院里，他的赤脚无知觉地踩着满地的陶片。绮云从店堂赶来时五龙独自站在院里，五龙用手掌搭着前额仰望黄昏的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院里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脆响，那是柴生在砸堆在墙边的空醋瓮。柴生没有平息他的屈辱和愤怒，他把空醋瓮地举过，一气砸碎了五只才停住。

打死算了。五龙收起枪，合上了睛，他在凉席上困难地翻了个。我以为是抱玉，我好像看见抱玉从院墙上下来了。五龙抱着驳壳枪喃喃自语，他们都是我的仇人，他们迟早会来的。

那你就架把梯上房吧。仓房的房最，绮云恶声恶气他说着就去倒垃圾了。绮云觉得五龙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仍然琢磨不透这个来自枫杨树乡村的男人，这颗男人的不可测的心，绮云端着垃圾再次设想了一个现实的问题，一旦致命的柳病把五龙拉到地狱，我会不会守棺哭夫？绮云摇了摇，她想她不会哭，她想那时该的是找冯家的家谱，然后把五龙的名字从家谱中勾掉。现在她已经想通了，情愿让冯家的第二十六代空着，也不让五龙的名字玷污这个清白了几个世纪的米店世家。她最终必须斩断五龙和冯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此告父亲和列祖列宗不安的亡灵。

码会的兄弟一去杳无音讯，五龙牵挂着一笔贩运烟上赚来的钱款，他以为他们会如约送来，但等了好久也未等到。五龙有沉不住气了，他让柴生去会馆取这笔钱，五龙对柴生说，记住，一文钱也不能少，不准他们私吞，也不准你在路上搞鬼。

这个黄昏五龙爬上了米店的屋。城市北的所有风景再次清晰地呈现在他的前，夏日的黄昏天空横亘着广袤的橘红，看不见的空气之火在云层后面燃烧并渐渐化为灰烬，天空下最的是工厂区林立的烟囱和化工厂那座古怪的塔状建筑，那里一如既往地飘散黑烟，其次是城北密集的房屋和屋，青瓦的、黑铁的或者灰的泥屋，浮在最底层的是狭长的迂回叉的街巷，街巷上缓缓移动的人迹——从俯视他们就像一群会走路的玩偶。极目远眺，五龙在东西两侧分别看见了铁路的路轨和蒸腾着白霭的滔滔江，有火车轰隆隆地通过弧形的铁路桥，有货船拉响汽笛缓缓地停泊于江边码。这就是城市。五龙想，这就是狗娘养的下的罪恶的城市，它是一个大的圈，诱惑你自投罗网。为了一把米，为了一文钱，为了一次情，人们从铁和江边码涌向这里，那

我多久没门了？我闷得发慌。外的人已经把我五龙的模样忘了。五龙望着天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