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去品州。我说。去品州贩丝绸吗？不贩丝绸，是贩人，我说，是贩我自己。从东bu的平原到西bu的丘陵，去品州的路途上随chu1可遇离乡背井的灾民。他们从西南泛滥的洪水里逃出来，或者由干旱的北bu山区盲目地南迁，沿途寻找新的生息之地，他们神色凄惶，男女老幼拥挤在路边的树林和荒弃的土地庙里，孩子们疯狂地抢夺母亲手里的番薯，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泥地上，有的鼾声如雷，有的却在高声地咒骂着他们的亲人。我看见一个壮汉将肩上的箩筐倾倒在路上，是一堆shi漉漉的枯黄色的棉花，他用一把木杈把shi棉花均匀地摊开，大概是想趁烈日把那些棉花烤干。这么热的天，你要这些棉花有什么用呢？我tiao过那摊棉花，无意中问那个汉子，你们峪县的洪水真的很可怕吗？全都让洪水冲走了，辛苦了一年，只捞起这一筐棉花。汉子木然地翻动着shi棉花，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抓起一簇送到我面前，多么好的棉花，假如晒干了是多么好的棉花，他把那簇棉花yingsai到我的手里，冲我叫喊dao，你买了这筐棉花吧，只要给我一个铜板，不，只要给我孩子几块干粮，求求你买了这筐棉花吧。
我要这些棉花有什么用？我苦笑着推开了壮汉的手，我说，我和你们一样也在逃难。
那个壮汉仍然拦住我，他朝不远chu1的树林辽望着，然后提出了另一个惊人的要求，客官想买个孩子吧，他说，我有五个孩子，三男二女，你花八个铜板就可以去挑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要九个铜板，我只要你八个。
不，我不要孩子，我想把自己卖给杂耍班去，怎么能买你的孩子？我挽jin肩上的钱褡夺路而逃，逃出去好远还听见那个汉子失望的cu鲁的叫骂声。对于我来说这几乎是一次奇遇，竟然有人以八个钢板的价格卖儿鬻女，我觉得整个燮国都已陷入了一zhong疯狂的境地。那个汉子绝望而疯狂的瘦脸后来一直印刻在我的回忆中。香县小城在燮国历史上一直是著名的声色犬ma之地。即使是动dang的灾难年月，小城的ji寮歌楼里仍然红灯高挂，弦乐笙箫此起彼伏。走在狭窄的挤满行人车ma的石板路上，可以闻见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脂粉气息，nong1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就靠在临街的楼栏上，yin唱民间小调或者嘻嘻傻笑，向楼下每一个东张西望的男子卖弄风情。傍晚的香县街巷里充满了纵情狂欢的气氛，拉pi条的男子在路口守候着富hu子弟，在空闲的时候他们跑回来，驱赶那些睡在ji楼门前的乞丐和逃荒的灾民。你们可真会挑地方睡。他们的声音听上去是快乐而hua稽的。有人从车ma上下来，挑挑拣拣地摘走某只写有人名的灯笼，然后提着灯笼往楼上走，然后在一片轻歌曼舞中响起鸨母夸张的喜悦的喊声，宝花儿，来客啦。我知dao我不应该绕dao十里来这儿投宿，到香县的低等青楼来重温燮gong艳梦是可笑而可悲的，也是不合时宜的。但我的脚步却急迫地在香县街tou踯躅，希望寻觅一个廉价而柔美的梦床。假如我知dao会有这段令人伤心的邂逅巧遇，我决不会绕dao十里投宿香县，但我恰恰来了，恰恰走进了凤jiao楼。我想这是上苍对我最严厉的嘲弄和惩罚。
我听见一扇房门在shen后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歌ji探出美艳的涂满胭脂的脸，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她说，陛下认不出我了吗？来吧，到房里来，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记得我大叫了一声，我想朝楼下跑，但我的钱褡被她从后面拽住了，别跑陛下，我不是鬼，她说，你来吧，我会像在大燮gong一样伺候你，不要你一文钱的。
她是蕙妃，她真的是我魂牵梦萦的蕙妃。你在楼下转悠那会儿我就认出你了，我只是不敢相信，我想你如果上楼来，你就是我的陛下，如果你走了，就只是一个貌似陛下的过路客，可是你真的上楼了，我相信我昨天zuo的梦应验了。陛下真的到凤jiao楼来了。
这不是真的，是一场恶梦。我抱住沦为娼ji的蕙妃大声呜咽起来，我想说什么hou咙却被一zhongju大的悲哀堵住了，无法用语言述说，蕙妃用丝帕不停地ca拭我脸上的泪水，她没有哭，嘴角上浮现的若有若无的微笑令我惶惑。我知dao你为什么哭。蕙妃说，当初彭后把我bi1出大燮gong，现在端文把你赶出了大燮gong，我离gong时眼泪早已liu干，陛下现在不该再惹我伤心了。
我止住哭泣，于泪眼朦胧中打量着怀中的女子，这样鬼使神差的相遇，这样天摇地动的巧合，我仍然怀疑shenchu1恶梦之中。我拉开蕙妃的水绿色小褂，找到了后背上那颗熟悉的红痣，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令人不解的问题，你应该在连州的尼姑庵里颂佛修行，我用双掌托起蕙妃的脸bu，朝左边晃了晃，又朝右边晃了晃，大声问dao，你怎么会在这里卖笑卖shen呢？我在庵堂里睡了七天，到第八天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就跑出来了。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到这zhong地方来呢？到这里来等陛下再度chong幸。蕙妃突然猛力甩开了我的手，现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zhong讥嘲的冷笑。都说燮王正往彭国逃亡，都说燮王要去彭国求兵返gong，谁会想到一个亡国之君还有这分雅兴到ji馆青楼来寻欢？蕙妃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往脸上扑打粉霜，她说，我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可是看遍g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