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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2/6)

旅途上总是可见飞鸟野禽,它们在我的上盘旋,在路边的田里啄尚未成熟的稻谷,甚至有一只黄雀大胆地栖落在我的行上,从容不迫留下了一粒灰白的粪便。我少年时代迷恋蟋蟀,青年时代最喜的生灵就是这些自由驰骋于天空的飞鸟。我可以叫二十余鸟类的名字,可以鉴别和模仿它们各自的啼鸣之声,寂寞长旅中我遇见过无数跟我一样独自行路的学商贾,我从不与他们谈,但我经常在空寂的尘上尝试与鸟类的通灵和谈话。

我,我就是九姑娘。蕙妃懒懒地站起来走到门边。我看见她朝门外探半个。不着急,蕙妃说,挑起蓝灯笼吧,客人要在这里过夜。

亡亡亡。鸟群的回应很快覆盖了我的声音。对于鸟类的观察使我追寻杂耍班望更加烈,我发现自己崇尚鸟类而鄙视天空下的芸芸众生,在我看来最接近于飞鸟的生活方式莫过于神奇的走索绝艺了,一条棕绳横亘于空之中,一个人像云朵一样升起来,像云朵一样行走于棕绳之上,我想一个走索艺人就是一只真正的自由的飞鸟。临近品州城郊,我察觉到周围的村庄笼罩看一异样的气氛,白的丧幡随可见,鼓手们的杂尖锐的音乐远远地传到官上,昔日车龙的品州官行人寥寥,这也加了我的疑虑。我所想到的第一个灾祸是战争,也许是新登基的端文和西王昭的旧属所行的反戈之战。但是现在我视线尽的品州城毫无战争迹象,落日余辉下城池宁静肃然,青灰的民居、土黄的寺庙和云的九层宝塔仍然在夏日蒸腾神秘的氤氲之气。

城里打了十一天的仗,听说是新燮王和北王的儿打,留下几千士兵的尸,尸

《燮秘史》把我描绘成一个倚靠弃妃卖笑钱度日的无能废君,而事实上我只是在香县停留了三天,事实上我是去品州城寻找一家杂耍班的。

我的双手茫然地滞留在半空,到一致命的虚弱。蕙妃的反诘使我哑无言。在难耐的沉默中,我听见门外有人活动,一只盛满的木盆被谁从门里推了来。九姑娘,天快黑啦,要掌灯啦。外面大概是鸨母在喊。她在对谁说话?我问蕙妃。

外世上男女,又有谁知羞耻呢?

亡亡。我朝着空中的飞鸟呐喊。

有一个少年举着长长的竹竿围着几棵老树转悠,我看见他将竹竿举了对准树上的鸟巢,人疯狂地起来,嘴里骂着脏话,一只用草枝垒成的鸟巢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接着少年又捣下了一只,他开始用竹竿把巢里的东西挑起来,我看见一堆破碎的鸟落在土路上,更远的地方则是一只羽脱落肚腹鼓胀的死鸟。少年的古怪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过沟壕朝他跑过去,我发现少年停止了动作,他睁大惊恐的睛注视我,手里的竹竿调转方向朝我瞄准。别过来,你上有瘟疫吗?少年向我喊叫着。什么瘟疫?我茫然不解地站住,朝上看了看,我说,我怎么会有瘟疫?我是想问你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去捣毁鸟巢?难你不认为鸟是最伟大的生灵吗?我恨这些鸟。少年继续用竹竿挑鸟巢里剩余的东西,是一摊风的碎和一截发黑的不知是哪牲畜的,少年边挑边说,就是它们传播了品州城里的瘟疫,我娘说就是这些鸟把瘟疫带到村里,害了爹和二哥的命。直到此时我才知品州城的灾难是一场特大的瘟疫。我怔然站立在少年面前久久无言,回首再望远的品州城,似乎隐约看见了无数丧幡的白影,现在我意识到城池上空神秘的氤氲其实是一片灾难之光。

两年后问世的《燮秘史》对我和蕙妃相遇凤楼的事件作了诸多夸张和失实的描写,书中记载的痴男怨女悲离情只是无聊文人的想像和虚构,事实上我们劫后相遇时很快变得非常冷静,互相之间有一隐隐的敌意,正是这敌意导致我后来不告而别,悄然离开了沦为娼的蕙妃和乌烟瘴气的凤楼。我在凤楼羁留的三天,楼前始终挂着谢绝来客的蓝灯笼。鸨母明显不知蕙妃从前的分,更不知我是一个亡的帝王,她从蕙妃手上接过了数量可观的包金,于是对我的富商信不疑。我知蕙妃用了青楼中最忌讳的倒补方法,才得以使我在这一掷千金的地方洗去路上的风尘。问题最终在我的上,一番云雨缱绻过后我对旁的这个丰腴而白皙的半信半疑,我总是能在蕙妃上发现别的男留下的气味和影。它几乎让我痛苦得发狂。而且蕙妃的作方式较之中也发生了本的变化,我想是那些俗下的嫖客改变了这个温情似的品州女孩,曾经在御河边仿鸟飞奔的丽动人的女孩,如今真的像飞鸟似的一去不返,留下的只是一沦落的隐隐发臭的躯壳。记得第三个夜晚月光皎洁,窗外青楼密集的街巷已经阒寂无声,绣床上的蕙妃也了梦乡。我轻轻掉了蕙妃手中的红罗帕,就在香县夏夜的月光下,就在那块红罗帕上,我为蕙妃写下了最后一首赠别诗,留在她的枕边。我记不清这一生写了多少秾词艳诗,但这也许是最为伤的一阕悲音,也许将是我一生最后一次舞文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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