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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1/4)



第二天我叔叔就离开了枫杨树村子。那天夜里下雨,他们睡得很沉,没有人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我婶子被ji啼醒后摸摸shen边的被窝,是空的,冰凉冰凉的。她朝房后的茅房喊了几声,只听见屋檐水嘀嗒嘀嗒地响。天光淡蓝地挤进南窗,地上竖着我叔叔从城里扛回来的一袋米,而包裹没有了。我婶子就坐在被子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揪自己的tou发。我婶子的tou发很黑,像黑草一样垂到ru房上。她就这样石破天惊地哭,对爷爷nainai说:"三麦走了,三麦让我赶走了。"我爷爷说:"三麦昨天刚到家,你怎么把三麦给赶走了?"我nainai说:"你个sao娘们还不把nai子给遮上?"我婶子说:"我没让他沾,他在城里染上了脏病。我让他gun走他就真走了。三麦呀呜呜呜…"

地上的米袋让老鼠咬破了,米粒正在沙沙地漏泻,屋里浮起了粮食的清香。我婶子坐在床上哭。我nainai把地上的米扫进竹箕里。我爷爷走到屋外,看见泥地上还留着三麦的脚印。三麦的脚印像船一样盛起了雨水。三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九五一年的秋天。说起来已经很陌生啦。我婶子对我说,你想想三麦那狗日的多会闹革命啊。我叔叔陈三麦在夜雨中疾走。枫杨树村子歪歪斜斜地越来越小了,从泥路上跑过来我家的黑狗,咬住三麦的kuguan,狂吠数声。我叔叔蹲下来摸摸狗的shi漉漉的pimao,他说:"小黑别靠我,你没闻到我shen上又腥又臭吗?"黑狗咬住三麦的kuguan不动,三麦又说:"连我自己也闻到臭味了,你还没闻到吗?"三麦回tou望望远远的村子呼啦啦抽泣起来,三麦说:"我老婆都不要我你来拽我干什么?"三麦说完抡起手中的包裹朝黑狗砸去。蓝底白花的包裹掉在泥地上,黑狗衔着它跑回了家。三麦朝狗吼了一声,跺跺脚就转shen走了。

我叔叔陈三麦出走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那天夜雨奔泻,但天空没有塌下来。我叔叔是朝北走的。我婶子却朝南追。我婶子带着那只包裹来到陈记竹qi铺,打听三麦的消息。竹匠们说三麦不是想老婆才回家的吗?三麦怎么又走了?我婶子说都是你们害的三麦,好端端的三麦却让你们带坏了。他去哪儿了?你们不告诉我就放火烧了你们的铺子。这日子大家都别过啦!但是我叔叔是朝北走的。没有人看见陈三麦的影子。我婶子在南方小城里找了三天差点急疯了。第四天有人带来了消息,说是在关外看见陈三麦拿着个破碗在讨饭。我婶子就坐上了去关外的火车。那是我tou一回坐火车,我婶子说。他们告诉我要在火车上待二天二夜才能到关外,我说就不能快点跑吗我都急死了,他们说那你背上绳子到火车tou上去拉好了,我说要是人拉也ding用我真的去拉。那是一九五一年。我婶子说,到chu1都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呢。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呢。铁路线上都是兵车,男人都穿上新棉袄大饼吃个饱上前线呢。火车开到丹东停了,车厢门一拉,tiao下来的全是去前线的。有个小姑娘一见我就要给我dai大红花,我连忙说:"我不当兵,我来找我男人的。"车站sai满了当兵的,都是男人。我穿上了件小花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这么多的人上哪儿去找三麦呀?我就在月台上喊起来了,三麦三麦陈三麦。谁也听不见,丹东太闹了,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的声音。有个去打仗的小伙子从车窗里探出tou朝我哎了一声,他对我说:"我是三麦,你是我小姑吗?"我说:"弄错了,我不叫你,我叫我男人。"那小伙子看上去十七八岁,他懊丧地摸摸光脑袋:"这回见不到小姑了。"我看他瘦骨伶仃ting可怜的,就朝他笑了笑说:"我就zuo你的小姑吧,喊我一声。"我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大烙饼扔给他,他接住饼真的喊了我一声:"小姑。"我婶子一直坐在月台上等待陈三麦的出现。她不知怎么认定陈三麦要去当兵。她想三麦上了绝路肯定去当兵。当兵有饭吃,她想三麦的脸pi那么薄,三麦怎么肯讨饭过日子呢?我婶子一直坐在月台上凝望丹东的风景,天渐渐黑下来,一列火车从月台徐徐驶出时,我婶子看见一张脸闪在气窗后鬼tou鬼脑地看着她。我婶子从货仓上弹起来断喝一声:"陈三麦!"摸过去抓那扇车窗。陈三麦toudai军帽shen穿军装木然地看着她,面容疲惫委琐。我婶子说三麦三麦你给我下来。陈三麦听不见,我婶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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