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房子,贷款,与父母间似乎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婚姻,未来等等,这些都像栓在她心上的沙袋儿,让她在离婚后过着似乎庄重的独身生活,如今,她把它们扒开看的时候,里面剩下的都是沉重。她想去找大丫喝酒。
大丫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好像这个发誓不结婚的女人又发誓不接电话了。女朋友的好处是彼此间基本可以避免真正的伤害,但无法真正地彼此走进。
丁欣羊的手机响了。
“我是小于。”丁欣羊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小于是谁。“我是谭总的秘书于水波。”她想起这个几天前调来的秘书,她文静善解人意的样子浮现在丁欣羊的眼前。“也许,我不该告诉你,所以也请你别对别人说。”
“什么事?”
“我也是听说的。因为觉得他们这样对你有些不公平,所以才想对你说一下。”丁欣羊等着她继续说。“其实那家公司是想跟别的广告公司合作,也许他们利用了今天的事。要不是这样,他们可以口头上把该谈的都谈了,合同你下午给他们送过去也行的。”
“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接触的另一家公司我原来在那里做过,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她停了停又说“我…”
“你放心,我不会跟谭经理或者马经理提这事的。”
“我可以找机会跟谭总说的。”
“我反正也不想干了。”
“你真的不想干了?”于水波认真地问,丁欣羊没有回答,只是向她道了谢。
丁欣羊最后决定回家。回家,在现在的心情下让她恐惧,但比回家更让她恐惧的是一个人去酒吧喝醉。
身体从水中慢慢浮上来的过程,是大丫游泳的乐趣所在。比如她必须为她的后背游泳但她不愿意,她是个乐趣至上者,而她认为丁欣羊正好相反,做什么事必须有意义才行。
“这念头,谁能说清楚什么是有意义什么是无意义?!”有一次,她们争论起来。“有没有意义都是嘴唇儿一碰说出来的。”
“这都是你给自己放纵找的借口。”丁欣羊讽刺地说。
我放纵吗?大丫从游泳池爬上来时问自己,回答还没想好时,她看见那个年轻的救生员靠墙站着,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儿。大丫丰满的胸部迎接过很多男性唐突粘滞的目光,对此她有足够的经验。她牢记老娘做人要宽容的教诲,几乎从没把这当回事。她想,如果她不多想,谁都没损失。但是,这个救生员类似的目光中凸现出一点不同:充满情欲的目光缺少下流。
傻比。大丫无声地说了一句,姑作从容地从他面前走过去,心里却莫名地慌乱。洗澡时,她也想找丁欣羊喝酒去,可惜后者是个越喝越严肃越严肃话越少的主儿,好像每一口酒都能揭示生活严峻的本质。她曾提醒丁欣羊别因为意义破坏了乐趣,后者的回答让她气馁,就此放弃劝说。
“意义还是很重要,尽管经常找不到它。”
交还钥匙的时候大丫看见救生员走出游泳馆的大门。他年轻的体魄和体态让情场老手大丫不禁发出难得的感慨:他至少比我小一百岁。她想起一个一般五年左右联系一次的女友,虽然自己人到中年,却不跟中年男人谈恋爱。她的理论是中年男人要多少缺点有多少缺点,跟中年妇女一样,跟他们在一起叫人怎么长进?!所以她的男朋友都是小伙子。大丫从没想自己能这样生活,就像她同样没想过自己不能这样生活一样。她内心自由的感觉是她专栏文章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你生活放荡。”丁欣羊有一次开玩笑地说。大丫买了一听冰镇可乐,这是她游完泳的又一大享受。她想起眼前跟自己“放纵”的老张,算起来也有两个月没在一起了。除了偶尔打个电话说几句可说可不说的话,大丫和老张各写各的文章“人生就是不能什么都有”这是老张的总结。
大丫开自行车锁,转身发现救生员站在身后。大丫真想开两句玩笑,比如,到陆地就不用救护之类的。
他打了声招呼,然后镇定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大牛,听起来像小名,大丫回答说:
“我没小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