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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10)

我不知北诺是不是我的梦,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本来我可以去查一下我的日记,这是我的记忆的可靠见证,但我来北京的时候行匆匆,无法将几十本日记随带来,我想等我安顿好了再回N城运行李。我在电影厂的宿舍在车间旁边的房里,车间周围长着很的草,从来没有清理过,我隐隐觉到,有一天它们会带来灾难,火焰飞舞的情景不止一次在我梦中现。我走后不久,车间果然就被一场大火毁坏了,我宿舍中的日记本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我三十岁以前全经历的文字记录灰飞烟灭,无可寻。也许正是因为这场大火导致了我的这小说,我打算回忆我的前半生,把模糊的往

这个梦在我八岁以后就消失不见了,再发烧时也没有再来,永远没有再来。二十多年之后,我三十岁那年,我当时的男友送给我一个黑的小钟,比掌略小,正四方形。有一个晚上我发现这钟面放彩虹的光芒,彩的光线照在发亮的桌面上,成为一小片淡淡的彩虹光。钟面和桌面的彩虹两相映照,构成一个极为奇特的图案。这使我突然记起了小时候过的那个梦。我至今搞不清楚这神秘的联系昭示了什么。我跟那人的关系破裂后,才突然发现,那个黑钟是一个可怕的象征,瘦长白的指针,黑的底,像一只长着白须的黑猫的脸,如同岁月一样险。

还有一个重复多次的梦。八岁以前每次生病发烧这个梦都会如期而至。这个梦很象,没有任何情节可追寻,我至今仍无法猜到它隐秘的意义。由于它的多次重复,它的形象清晰而鲜明,像光谱一样的赤、橙、黄、绿、青、蓝、紫,有时是其中的几,像彩虹,但不弯,是长条形,彩短而,是竖着的,从某一个地方无穷无尽地我的梦中,充斥着梦里的全空间,它的速度时快时慢,快的时候密,几挤在一起,让人觉得难受,有时的程度慢些,颜与颜之间疏朗些,长长一段的红,长长一段的黄,从容地鱼贯而来,这时就觉得好受些。有时来势汹汹,就快裂了,忽然就慢了下来,很像快要憋死了又从里浮来。有时不是发烧,只是觉得难受,就会这个梦。那段时间我质不好,永远于准病态,所以总是这个梦。

彩虹的颜来自哪里呢?

我在梦中一次次地死去,又在醒后一次次复活。在夏天,我的夜晚从五半开始,我搭伙的防疫站,晚饭是四半开饭,吃了饭就没有事情可了,有时去公园捡红豆,八多才睡觉。如果哪里都不去,五半就上床睡觉了,没有人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一个人在屋到害怕,只有在床上才到安全。上床,落下蚊帐,并不是为了睡觉,只是为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若要等到天黑了才上床,则会胆颤心惊。从外面回来,走廊是黑的,只有在纵的第三个天井那里才有灯,但我不到那里去。我要上的楼梯在第一个天井的旁边,我独自上楼,脚步声在安静的黑暗中奇怪地响着,这使我觉得后有人,我走两步就回看一,楼梯拐角有一个灯,但很久不亮了。走过拐角就能看见天了,是天井的天,有很淡的星星的光,脚步声从天井上空传去,就没那么响了。我一直往上走,到三楼,开了门,开了灯,将门背后和床底下全都看一遍,拉上两木门栓,全松下来。厕所在房第三个天井的尽,晚上我从不喝,这样可以不用上厕所。

除了梦见死,最怕梦见和最常梦见的就是结婚,不知小小年纪怎么会结婚的梦。结婚在我的想法里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结婚的,我是另一类人,但我常常在睡梦中被一大的力量控制着,违背自己的意愿结着婚,结婚的梦永远是一个婚礼,像多次看到的大人的婚礼一样,不知为什么,毫无理地自己就被放在了一张桌跟前,别人说,这是你在结婚,站在边的新郎不是全班最差的男生就是B镇最难看的男人,我立即就吓冷汗从梦里醒来。在半醒半睡真假难辨的时候绝望地想:这下完了。

有一个愿望缭绕了我许多年,我幻想死后不用土埋,不用火葬,而是用太空船,将我扔到太空里,我将与许多星星飘浮在天空中,永远不会腐烂(有关太空的知识是我从儿童科普书上看来的)。我在黑暗中想像自己浮在太空中,没有空气,没有轻,也没有重,宇宙线像梦中的彩虹一样呼呼地穿过我的,某个神秘的、命中注定的瞬间,黑或者某个恒星炽烈的光焰将我吞没,我将再次死亡。

我上床的时候太正在落山,光线很地照在床边的墙上,我就在明亮的光线中落下蚊帐,这使我到无比安全,黑暗被我早早地关在房间的外面,它们到来的时候我已经躲在床上了,我靠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背上一片冰凉。有时躺着,太由金变白,变灰,灰蒙蒙的时候异常安静,然后就是黑暗。黑暗到来使我松一气。有时天还亮着我就睡着了,我在夜醒来,冥想死亡,我想到一个长黑暗的隧,一直掉去,永不能再回来。

我常常想,只要我写下来,用文字把那些事情抓住,放在白纸上它们就是真正存在过的了。我甚至不相信电脑,我的电脑不带打印机,我在电脑上写作,存在盘和盘里,机一关,就什么也没有了,写作像梦,关机就像梦醒,我不能确定我刚刚写的东西是否真的能再现,因为我不能随时看见它们。每当我写完一篇小说,我总是来不及修改订正,常常是急如救火地找一个可以打印的地方把文字印来,只有看到了文字我才会心安。在这不放心的状态下写作使我很不舒服,于是我放弃了电脑,重新获得了自由。

北诺不是本地人,她说普通话,在一家袜厂当临时工,这使我觉得不可思议。她从不跟人说她的世,我只知她没有家,没有固定工作,隐隐到她可能有一个孩。她用最平庸的布也能丽而飘逸的衣服。她寄住在N城的一个远亲家里,在过里铺了一张极小的床,床是窗台,窗台上晾着她捡来的玉兰,有些已经了。北诺说,玉兰用来泡在里当茶喝。北诺说我只想活到四十岁太悲观了。第二年暑假我到N城去,北诺已从袜厂消失了,她的亲戚也说不清她的去向。

如果我五半上床就没这么害怕。

我总是被人追逐,无论怎样奔跑躲藏总是被人抓获,然后被押到一面大的墙跟前,面对枪。在被枪对准的瞬间,我想,这次真的要死了,我永远不能再活过来了,接着前红光一闪,一阵灼,我便在真切的梦中死去了。

这个彩虹的梦缭绕我的时候我总是自己一个人,我病的时候母亲总不在,她一年中在家的日不多。病了我就自己睡觉喝,以及这个彩虹的梦。从来不吃药,很小的时候就知吃药会增抗药,到病得厉害时什么药就都没用了。那个时候我没有邻居,所有的邻居都留在防疫站了,我的母亲到了一个新单位,妇幼保健站,连站长在内一共四个人。大人全下乡,窄长的房,四层,地上的一层有一个别人的老保姆,我独自睡在三楼,这是一座奇怪的房,每层都只有两间小而长的房间。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也许是从前的客栈,隔是一个盐仓,墙脚满是硝土,一片一片的。总之我就睡在三楼上,置于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彩虹的颜从另一个黑暗的地方无穷无尽地我的梦中。

北诺一下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如此奇异的女人她要到哪里去呢?她要什么呢?我猜不透。

到后来,我梦见自己的死。

丽而奇特的女人,总是在我生命的某些阶段不期而至,然后又倏然消失,使我看不清生活的真相。生命的确就像一场梦,无数的影像从前经过,然后消失了,永远不再回来,你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正经历过某些事情。

里,外婆回乡下去了。在那样的夜里,虽然不是孤儿,仍然觉得害怕极了,除了被,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住我,使我不至于一闭就掉到梦里去。

照外婆的年龄估算我的死期,我设想那是在二十一世纪,那将是一个科学技术度发达的时代,我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我八岁的时候对人类的前途充满信心,不像在长大后那样悲观。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曾跟一个三十八岁的奇女人说我只要活到四十岁,这个女人肤黝黑,陷,丽而邃,她当时是个工人,但她读过普列汉诺夫,写得一手好字,她的字在我认识的女人中无人可比。她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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