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猫一听，赶快说“我去查看一下。”

我上就睡着了。

母亲一把抓住我，叹了一气说“这辈莫非妈妈当真欠你？你生生成了我的小冤家！”

2

那是我第一次与母亲那么近。母亲带着我走到半山腰的集宿舍，一共六幢，五十年代的红砖简易楼房，三四层。我们走第三幢，楼梯上全是灰，墙灰剥落，涂了一层覆盖一层斑驳不均的油漆，新标语遮住旧标语，门窗破破烂烂。在二层靠左端里的一个房间，母亲拿钥匙，开了暗锁。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靠右墙有两张单人木床，挂着发黄的布蚊帐，左墙安了一张单人床，搁着旧木箱，还有一个上课用的小桌，铺了塑料布，搁了些杯筷之类的东西，依墙有一铁丝，挂了几条巾和洗的衣服。母亲的床靠窗。我睁开到看，想把母亲离家在外睡觉的地方记在心里。母亲倒了瓶的，把我周上下净，换上她的一件衣服，把我被窝里。的长日光灯扎，她顺手关掉。她把我的脏衣袜放在盆里，蹲在地上洗起来，窗外路灯余光打在她脸上，母亲看上去很，很温柔。

她来什么？

好了，今夜坐在这儿守灵，我得安心一些。

王镜住在同街的八号院，灾荒年在一个厂修建队秤，将母亲抬的河沙故意倒掉，还压扁箩筐，欺负母亲，没收母亲的临时工证。王镜后来调到地段居委会当主任，不时把母亲当成一个德败坏的分理，给母亲小鞋穿，拿母亲，因此年年得先。我们一家见着她都怕怕的，尽可能绕或躲远，生怕她找碴儿。若她找到碴儿，母亲就得到居委会和派所背书、写检查，遭到好些人训斥。母亲最怕派所那个年轻籍警察，他惩罚母亲与众不同，他在母亲的档案里添文章，说是要和母亲临时工的单位领导一起来母亲的思想工作，母亲为此掉了好几次工作。王镜常常现在我小时的噩梦里，甚至我长大成人，照旧她惩罚我站在雨中被淋得一透牙齿打战的梦。哪怕我国，回家探望母亲，经过八号院前，王镜瞧见我，也一样开骂：“烂丝袜！你这破鞋养的家什，成了作家，得啥哈意！”骂一声往地上吐一下。

院门外，没有路人，天光暗黑发紫，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云层变得又低又厚，铺压下来。我说：“但愿不下雨，一下雨不晓得搭的棚漏不漏。”

睡得很香。爬起来一看，母亲没在床上，我找遍船厂，也没她的影。我大哭着叫妈妈，醒来，发现是一个梦。可是母亲不在，月亮透过乌云堆，孱弱地从窗外照耀下来，这个小房间变得惨惨。我躺在母亲的床上，害怕极了，躲在蚊帐里，不敢拉亮灯，也不敢叫。还有一张单人床，也有一蚊帐罩着，却没动静。没一会儿，母亲提着两瓶开来，她走过来，看看我，用手把我脸上的泪痕掉。我上放心地继续睡。

添事，真是麻烦！我一生气，甩开母亲的手，走不到五步就倒了，一都是泥。母亲来拉我，我不理会，自己站起来往前走，上又跌倒了。

有一次国外一家电视台拍我回家探亲的电视片，整条小街都得扫镜。王镜坐在八号院天井矮木凳上吃饭，她用筷敲敲碗沿，松掉铁链，唆使她的大黄狗来咬我们，阻止拍片。导演看不惯，来打抱不平，被她一碗稀饭扣在上，她义正辞严：“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不是西风压倒东风，而是东风压倒西风，你再来几个洋威风，我王母娘娘照样不信邪！”

突然一个鬼祟的影在大门外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电视片里留下了王镜的一个形象：她灰白发，一个棕镜框的近视镜，手举着筷，嘴角挂着笑说“拍吧，儿，我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那是一个梦，不母亲之后对我如何不像母亲，我也该满足。

我整个神经束都竖起来，陡然站起，跑到大门前，看清楚：那是老邻居王镜。她比记忆中更胖，背倒伸得直直，下着石阶，步伐不太灵便，算起来她也该有七十岁了。

那是母亲吗？母亲一向对我蛮横、奇冷淡，似乎她脸上总挂着一串冰，与我隔阂，是前世后生都不可改变的，像一个后妈，不像别人的母亲那么孩，呵护有加，表示亲。我不习惯，认为自己在梦里。果然母亲第二天早上对我冷冰冰，她把已的衣服放在我面前，还埋怨地说“要不是昨夜妈把衣服拿到锅炉房烘，哪有你穿的，真是尽给妈添麻烦！”她恢复如初，而且显得急躁，一副随时要发脾气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