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掌声稀稀落落，这是传统街卖艺项目，上海人见多识广，哪怕卖命也觉得不稀罕，他们喜新奇的妙玩意，一天一个样式，谁能想新样谁就能大受迎。张天师心里骂个不已，脸上却是丝毫不。

但是这会儿她明白了，她什么人都不在乎，任惯了，哪怕知会恼着张天师，也要着撞几下。她把自己卷起来的袖放下来，扯平。兰胡儿对自己说，好个兰胡儿，你记清了，对别人能由着，对加里却逞不了，否则假的误会也会成真，真的误会来了，两人心一岔，就会有祸事发生。这突然降临的灾难，已来了几次，那次她从刀尖跌到台上，就瞎了好几个月。

“我已经十八岁！”

张天师说：“算了，就放在这场后台。”

兰胡儿把加里衣服上的血迹揩净。她拍拍加里的脸，说：“俊俊的王殿下呀，以后我们不闹了，向你郑重保证。”

那个打浦桥穷家哪能有音乐，邻居会看稀罕，围上来半天不散。其实那样，又怕什么？他明白自己是老了。

张天师叫大岗卷起，跪在一块钉板上，再把一块大红砖放在大岗的上，手里提起一把大铁锤，比试了半天。观众屏住了呼，看来一锤下去，定会把红砖连大岗的脑袋一砸碎。张天师比比，朝手掌心吐，喝叫着运气。台下觉得不耐烦了，张天师才举起大锤狠命一下，红砖打碎成粉末，大岗猛地起，膝只有几个红，上是碎砖末，脑袋却没碎，膝盖上也没血。

“不为什么，就为这个是兰胡儿说的。”

刚才坐在那里化妆，她也突然到恶心，胃里翻上来一酸，她还在跟燕飞飞说：“听说女人家怀上小娃娃，就会天天想吃酸梅？”燕飞飞笑话她，说没碰过男人，怎么怀小孩。

“我十六，你十五，是你天经地义？”

“你十八，我就也是十八。”

“这是哪家理？”

加里还想说什么，已有人来，要用厕，他急急忙忙推着兰胡儿走去。他拧开龙，声哗哗，脑里全是兰胡儿的模样，嘴里全是苦瓜黄连，慢慢地，由苦变滋滋甜味，与以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快乐。他走厕所，与兰胡儿的目光对上了，他们开始有明白对方，他慢慢转走过她，心怦怦，听得清清楚楚。

兰胡儿没法对加里说破，这事要他自己明白过来。她皱着眉说：

客门时买筹，一场看就一筹，多了可退还票房。各戏场开始自己拉客。

演完，几个人收拾，兰胡儿对大岗耳语，大岗抱起留声机，准备走。

第一场是大岗的戏，他在台上走了一圈，把两杆长矛抡得溜转生风，伸手一掷，长矛直边板，杆抖得嗡嗡响。然后他把长矛来，倒竖在地上，一伸，咙卡上去，竟然没有把咙刺血来。

这个抡铁锤的事，张天师不敢叫大岗，也不能叫小山，只有他自己手里有准数。哪怕大岗父母当年的“死不偿命”卖契，一条命在手里，哪能当儿戏？

“你怎么成了我？”加里恼怒地说。

“你那个――那个父王早就说你十八岁继王位！”兰胡儿笑了声。突然她对自己说“不对”她觉到是什么不对了。

她说：“多谢弟弟大人。”

加里不再问下去，兰胡儿说话一直神神秘秘，不好寻问底。两天前她还在抱怨，说张天师和苏姨都讲，她只有十五岁，脱不掉女孩气。她手沾，把加里的发理一理，加里很乐意她他的发“我把留声机带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