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怎会没有?”老人又翻了翻眼睛,将虫子塞入一只小小玻璃瓶中。声线嘶哑几至不可闻,却铿锵有力,连绵不断“巫蛊之术,自古有之,晋旬氏《周礼》、《搜神记》、《夷坚志》、《灵鬼志》、还有《四库全书》的〈方术部〉里都有记载的。《左传·昭公元年》孔颖达云:皿虫为蛊。说蛊就是养在器皿里的虫子。你没读过书的吗?”
梅绮摇头,别说她一向不喜欢读书,便是读,又怎会读这些?
好在老人旨在说教,也并不想同她讨论。他张开双手,宛如讲演:“蛊术之用,小至求财索爱,大至复仇致命,无试不爽,有求必应,连中国古代的皇室也视它为争权夺政的法宝。后宫佳丽三千,却只有皇上一个,他宠爱哪个提拔哪个,难道仅仅因为相貌出众吗?凭的是手段!这手段是什么?就是‘术’!汉武帝‘金屋藏娇’,同那陈阿娇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多好的感情,可是卫子夫向东方朔学了巫术,就迷惑了武帝,夺了宠。阿娇不服,以牙还牙,请巫女楚服相助,也用蛊术诅咒卫子夫不得好死,虽然后来事情败露,陈皇后被废,罢居长门宫,可是卫子夫也到底落了个自尽身亡的下场,不得善终。这就是武帝末年著名的‘巫蛊之乱’。这些蛊术是经历了成百上千年、历朝历代时政考验的,它们是真正的宝贝,应该列入文化遗产。”
老人侃侃而谈,十分爱惜地抚摸着一只巨型的雕花坛子,小心地打开,脸上带着诡秘的笑,招手叫梅绮和她的朋友走近来看:“要是养蛊没有效,我还做什么要养它们?不是它们,又有谁来养我?”
梅绮探身望过来——坛子里,蠢蠢蠕动的,是上百只分不清身子与头的各色虫子,竟然有白有黑,有灰有紫,还有的,五彩斑斓,甚至很艳丽。依稀只认得那多足的是蜈蚣,有钳的是蝎子,长的是蛇,跳的是蛙,其余的竟不能认。它们纠缠在沙盘上,扭动,吞噬——它们竟是以彼此的身体做食物,往往自己的后半身已经吞在别的虫子的口中,吸管样的嘴却仍然贪婪地张开,咀嚼着另一只虫的上身。
梅绮忍住了险险没有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一分钟也不敢多耽搁,急急抱了她的小瓶子离开。
——她到底还是没舍得把瓶子留下。
那只装了虫的小瓶子被她藏在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带回家,仿佛揣着一颗心。《左传》云:皿虫为蛊。现在,她也有一只蛊了。该怎样让周自横心甘情愿地吃下去呢?她设想过无数方案——
用安眠药令他沉睡,然后放蛊在他口中,再用水灌下;
放在酒杯里,对他说:“CHEARS”叫他一饮而尽;
裹在巧克力糖心里,把没有虫的那一半自己吃,再把有虫的一半送到他嘴边,哄他一口咽下去…
然而最终,她只敢把虫子切碎,捣烂,面目模糊地调在黑胡椒汁里,再浇在心型牛排上,端上桌,请他吃她亲手煎的爱心牛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减轻了药效,遂使他尽管对她“好”却不“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