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语无伦次,一边摆出笑容补救:“我请两位小姐吃晚饭,可以吗?”
念儿立即说好。天池则无可无不可,反正也要讨论下一步合作内容,便点一点头。卢越如获至宝,兴奋得声音都变了,立即收拾妥器材布景,打电话订位子。
在餐馆坐定,卢越完全知道天池喜欢吃什么,又知道提供话题,一顿饭吃得颇为精采。
席间,趁卢越走开,念儿悄悄问天池:“你们以前,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吧?”
天池不欲谈得太多,有意转开话题:“香如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跳楼?”
念儿的脸色立刻沉下来,满面哀戚地说:“她的故事,真像一部长篇小说。香如的为人,表面上潇洒活泼,其实最保守不过了。她是个很传统的人,有个谈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可是两个以礼相待,坚持要结婚才同居。本来已经说好今年就要结婚的,可是香如在一次去外地采访时出了意外…”
“是什么意外?”
“她错过了回来的火车,就搭了一辆过路车,车上有两个男人…”
天池忽然发起抖来,她已经猜到这故事的真相了,可是又那么不愿意相信。苏香如冰清玉洁的形象出现在面前,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位真正才女,竟然要承受世间最肮脏最不堪的摧残,难道果真像《红楼梦》中妙玉判词里所说——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
念儿细心地擦掉眼角的泪,继续说:“要我说强歼在今天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全当给车撞一下落点儿小伤也就算了,翻个身爬起来照旧做人不是?可是香如为人太正直又太在意,她去报了案,非要抓那两个凶手落案;没想到事情被捅到报上,被她男朋友知道了,不但不同情她,还指责她,说她让自己丢了面子,要和她分手。香如自己就是记者,却被媒体圈子这么围攻,男朋友又不理解,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楼…”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天池无限唏嘘,又是一个被爱情辜负的灵魂,难怪自己可以与她通灵。她几乎已经触到香如生前的眼泪,那是多么馨香毓秀的一个灵魂,简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她在心中对自己立誓:一定要帮助香如完成未了之心愿,不惜代价。
这天晚上,程之方生平第一次对天池大发脾气。他的脸胀得通红,额头见汗,全不是以往那个斯文镇定的心理医生。“天池,你已经是我的未婚妻,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前夫藕断丝连?”
“我没有…”天池瞠目,但立刻就揠旗息鼓“我答应你,以后再不见他了好不好?”
这温顺的态度让程之方的火气就像一只发出去却找不到靶心的断箭一样,忽然就中途坠地,毫无斗志了。然而,他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有种莫名的失落,好像希望天池不要这么容易就范,宁可大吵一架似的。
程之方是心理医生,虽说能医者不自医,然而病因症状却是明白的:天池所以这么理智平和,是因为没有爱。他爱她,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她不爱他,所以才宽容无所谓。
对于热恋的情人而言,吵架既是爱情的调味剂,也是一种被动沟通,然而天池却偏偏不给他这个沟通的机会。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便往往会觉得委屈;然而她,她是这么大度,从容,光明磊落,那不是因为她对他纵容,而恰恰相反,是因为她不够爱他。
程之方简直要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样清醒,连自欺欺人也不可以;也恨自己毕竟平凡,和所有的人一样得陇望蜀,永不餍足。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