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年纪显然染过了。他说,来香港定居多年了,就是他当年写信托买字典的那少年时的好友,知道他为那么封信吃了大苦,过意不去,把他办出来了。他现在自己开公司,妻儿移居加拿大,买的护照。他对你大可实说:“这些年挣了些钱,不算大富,稳稳当当度个晚年没问题,儿子又有了个加拿大的博士文凭,不愁甚么了,我是两边飞,这香港要混不下去,说撤就撤了。”还说,他感激你当时那句话。
“甚么话一.”你倒记不得了。
“别把命轧进去了!要不是你那句话,那势头哪盯得下来?”
“我父亲就没盯下来,”你说。
“自杀了?”他问。
“幸亏一个老邻居发现了,叫了救护车,送进医院救过来了,又弄去农村劳改了几年,刚平反还不到三个月,就发病死了。”
“你当时怎么不提醒他一下?”梁问。
“那时哪还敢写信?信要查到的话,我这命没准也搭进去了。”
“倒也是,可他有甚么问题?”
“说说看,你又有甚么问题?”
“甭说了,嗨!”他叹了口气。停了会又问:“你生活怎样?”
“甚么怎样?”
“我不是问别的,你现在是作家,这我知道,我说的是经济上,你明白…我这意思?”他语气犹豫。
“明白,”你说“还过得去。”
“在西方靠写作为生很不容易,这我知道,更别说中国人了—这不像做买卖。”
“自由,”你说你要的是这自由“写自己要写的东西。”
他点点头,又鼓起勇气说:“你要是…我就直说吧,手头上一时有困难,周转不开,你就开口,我不是甚么大老板,可…”
“大老板也不说这话,”你笑了“他们指点钱—办上个甚么希望工程啦,好同祖国做更大的买卖。”
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张名片,在上面添上个地址和电话,递给你说:“这是我的手提电话,房子是我买下的,加拿大那地址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