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经过漫chang的冬天和短暂的春天，荒凉的黄土高原又渐渐进入了它一年中最为美好的季节。

五月初，立夏前后，山野里的草木大bu分都发芽出叶，连绵的山峦染上了一片片鲜绿nen青。太yang开始有了热力，nuan洋洋地照耀着广袤的大地。河liu水泊清澈碧澄，映照出初夏的蓝天和蓝天上悠悠的白云彩。

一九八二年，整个黄土高原全bu实行了生产责任制。这块饱经沧桑的古老土地进入了它新的历史时期。各zhong政权机构也由多年来一元化的革命委员会演变成了党政分家的局面。县以上重建了人大，和党委、政府一起被俗称为“三tao班子”举世闻名的人民公社先后被乡政府所取代。“革命”留下的许多遗产正逐渐在生活中销声匿迹。

双水村在外观上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山还是原来的山，人还是原来的人，东拉河依旧唱着它不倦的歌谣淌过这个平凡的村庄。

但是，双水村的确不是原来的双水村了，它的变化有的能感觉到，也有感觉不到的。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大bu分人再不为吃饭而熬煎了。仅此一点，就不能不使人百感jiao集地喊dao：天啊…如今，对大bu分人家来说，玉米面馍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些门dao的人家，不仅白面，就是大米也不再是什么稀罕之物。个别农hu的存粮，据本村一些观察家估计，远远超过了旧社会老地主金光亮他爸。金家湾前二队chang金俊武就是其中之一。

需要提醒诸位的是，这一切变化都是在短短一两年中发生的；要知dao，我们曾几十年鸣雷击鼓搞农业，也没有能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可是，随之也出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况。最突出的问题是大bu分人缺钱花。

说实话，眼下人们对新政策是否久chang，心中还存在着疑问。那么，趁现在手脚放活之时，赶快狠收几年粮食！为了多打粮，大bu分农民都对土地实行了掠夺式耕zhong。谁也不再给土地施有机fei料。过去，为了抢担公社机关和县城的公共厕所里的茅粪，常常酿成各地农民的武斗。现在，城里大小厕所的粪便都无人问津，公家不得不掏钱雇人清理。粮食要高产，当然上化fei最足劲！

可买化fei需要钱——一年两料庄稼，得要多少化fei呀！当然，除过买化fei，还有许多用钱之chu1。一家一hu耕作，坏了农ju要自己添置。牲畜不蹬劲需要换个好使役的，也需二三百元。另外，市场一开放，洪水一样泛滥的各zhong东西也若人眼谗。旁的不说，石圪节街上一排排花花绿绿的时髦衣裳，儿女媳妇们赶集上会想买一shen，你不给钱行吗？钱啊！成了庄稼人经常挂在嘴上的一个字眼。为了买化fei，为了买牲畜农ju，为了给儿女们买一两shen时新衣裳，为了象邻居一样添置一件新时代的小玩艺，庄稼人不得不又把囤里积攒下的粮食，扛到石圪节的自由市场上去卖掉…俗话说，这山望见那山高。的确，在农村，人们在刚吃饱饭之后，就又有点不满足了。老百姓纷纷寻思，怎样才能把日子过得红火一些？这心理极其正常——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xing。

对大bu分农民来说，只要土地由自己耕zhong，多收获一些粮食是不成问题的；这是祖传的专业和本领，他们信心十足。但要在土地之外再打点别的主意，那就不是什么容易事了。

但无论如何，只靠在石圪节上去卖一点粮食、土豆、旱烟叶，或靠一年出售一tou老婆喂养的fei猪，就想把光景日月过好，那实在是妄想！这一点收入，通常连化fei都买不回来！

芝麻盐，黑豆酱，张三李四不一样。农村也有个把踢飞脚的家伙，早已不靠土地吃饭了。他们zuo生意，跑买卖，搞副业，人民币在手里哗哗响，爱得众人眼睛都红了！

这双水村出现的第一个能人就是孙少安。他已经用机qi办起了砖瓦窑，并且第一家在村里修整了一院新地方。jin接着，书记田福堂不甘人后跑到原西城里当起包工tou——只是因为儿女的急躁事加重了他的肺气zhong，最近才不得不咳嗽气chuan地回来了。副书记金俊山——他现在还兼任了村chang——买了十几只好山羊，和教书的儿子金成合伙喂养，去年秋天就去石圪节的机关卖上了羊nai，据说收入很可观。唉，说来说去，有能耐的人什么时候也有能耐！

瞧，现在双水村又一个有能耐的人，竟然要挖塘养鱼了！这人是大队支委田海民。

三十五岁的田海民，在庄稼行里属平庸之辈。多年来，他一直是大队会计，很少出山劳动，靠拨拉算盘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