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还在哆嗦。他的脚前面，桌底下，是个大的玻璃缸。我们大解剖课快结束的时候，分给我们的尸已经被解剖得七零八落了。最后一个步骤是把颅骨打开，将大脑取来，留到我们下学期上神经解剖课使用。所有取来的人都存在厚朴脚前面的大玻璃缸里，浸满了福尔林。玻璃缸使用好多年了，一定泡过成百上千个人，长年没人清洗，从外面看上去，黄绿、苍白而肮脏。我看着厚朴难受，正想要不要问他哪题不会，索告诉他我的答案，省得他一直哆嗦；但是又想，我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一定正确，要是厚朴听了我的，把他原本正确的答案改错了，他得念叨一年。忽然一声响，原来厚朴在哆嗦的过程中突然一个膝反，一脚踢在装人的玻璃缸上。厚朴穿的是双厚重的大鞋，使用多年已经老化的玻璃缸当即裂成五，里面的人被福尔林泡久了，弹很好，象小球似的，连蹦带，散了一地。福尔林了一屋，那特有的气味立刻让屋里的人，鼻涕泪齐。

褂，更不应该里面不穿衣不刮腋，最不应该连A杯都不是围还能到36寸。永远不吃亏的魏妍如果知在那天被厚朴看了去，应该意识到，吃亏的其实是厚朴。我们决定，下回天气再起来，厚朴再坐在魏妍后面，魏妍再脱衬衫，我们就大声喝止：“穿上儿，厚朴躲在后面正使劲儿看你呢！”我们义正词严，就象魏妍喝斥杜仲，为什么拿班集的人民日报当自己的包。

这认真大的态度要归功于我们从小接受的平民教育。我们从小就讲“五讲四三”小学的时候讲到讲卫生，老师们就动员我们去消灭方圆五里的苍蝇，显示学校也是一不可忽视的地方势力。小学老师从来不相信我们能主动任何有益于社会的正经事，我们也从来没给老师任何可以相信我们的理由。我们考试作弊，上课说话，下课打架，议论女生的房发育，互相充当彼此的爸妈模仿家长签字。小学老师讲，既然要消灭苍蝇，就要落到实，就要严格把关，就不能象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一样搞浮夸；打死一只苍蝇，就收集一只苍蝇的尸，带到学校给老师检查，在上午第二节课后，加餐前，清数目，有十只苍蝇尸的，得一面小红旗；有一百只苍蝇尸的，课间的时候，上领台站立五分钟，接受大家的景仰；有一千只苍蝇尸的，大红，扭送到区里介绍灭蝇经验，学期结束的时候，评选三好学生优先考虑。我们的积极被极大地调动了，各家的火柴盒和味桶都被腾空了装苍蝇尸了，每天的前两节课都没心思上了，就等二节课后，当着老师的面，手把手，一只一只苍蝇。明面上的苍蝇很快就被消灭光了，我才得了一面小红旗，我们楼下的三妞都上领台站了三回了。家长下班的时候，我站在台上，看着灰土脸的人、没没脸的人污泱污泱地从起重机械厂、通用机械厂、光华木材厂、内燃机厂、齿厂、轧辊厂、北京汽车制造厂、机床厂、人

屋里立刻成一团。惹了祸的厚朴，下半全让福尔林了，一条没几块是净的。辛荑喊：“厚朴，你还不快去厕所换？迟了，你的小和尚就会被福尔林泡了，白变了，就再也不了了。你别笑，老着，也是病。而且被福尔林泡了的那，是又又小的，不是又又大的。”白先生喊：“厚朴，又是你。赶快去地下室，我的宿舍。我有洗净的，你先穿。内就先别了，光换吧。你还嘟囔？还不赶快去？对了，我宿舍桌上有考试答案，你不许偷看。你要是偷看，我把你剁下来泡在福尔林里。”厚朴的嘴一直在嘟囔，谁也听不见。我知他肯定没责怪自己，他要是有这自责之心，成不了现在这样的胖。厚朴一定在抱怨，为什么题目那么难，否则我会哆嗦吗？否则我会踢破人大缸吗？我的女友是班长，她从门后拿了墩布把地上的福尔林净。魏妍去了趟女厕所，浸了手绢，捂了鼻，抢时间，继续答题。几个男生、女生满屋找人，捡回来，找个新玻璃缸，重新装了。人金贵，太难找了。缺了太多，以后的神经解剖就没法上好了。好些医学院教学没有真货，就拿塑胶教替代。真正人和塑胶教是有区别的，就象鲜和塑料、小和自、和胡萝卜，这区别是天壤之别。塑胶教教来的外科医生，上了手术台神经和血都分不清楚，把输、输当成结缔组织一刀切断，事所难免。塑料、自和胡萝卜用多了，必然自私自利，不懂怜香惜玉，对大自然缺少敬畏。有的男生一手拿了一个人，有的女生两手却捧回了三个，跟白先生邀功“白老师，我捡了两个！”“白老师，我捡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