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0到黄昏点点滴滴
可能是春天快到了,念书的时候,我隐隐地感到心浮气躁,眼睛没看到闪电,耳朵里仿佛已经能听见天边的雷声。
张国栋和桑保疆整天骂天骂地“为什么他妈的还不停电?为什么供电局对咱们学校这么好?是不是又收供电局的后门生了?为什么他们的课本总念个没够呀?”张国栋觉得“文革”是一zhong节日。人可以活在天地间,可以打架,可以泡妞,可以像个好汉,名正言顺。男孩从打架中能学到不少东西:忍让,机智,必要的时候诉诸暴力。仿佛四十万年以前,北京人还住周口店的时候,打架能让你获得猎物,泡妞能让你的姓氏繁衍。现在的混混只能学学港台的小歌星,穿得光鲜亮丽,将来不会有大出息。
桑保疆从我那儿得到的《花花公子》的出租率越来越高,印刷美女们原本光hua的pi肤已被mo挲得mao了许多,手指chu2摸纸面,有多少人能想像出rou的感觉?我觉得真有点过。
“有什么的?他们不看画,憋不住就要看真人。神农尝百草才能百毒不侵。小和尚下山,想要的还是姑娘。而且也不会出事,我出租不是正当行当,他们看也不是正经事,他们不会告。他们不告,上边就不会知dao,不知dao就不会有事。”桑保疆说。
星期四,终于,停电了。
原本被日光灯照得白灿灿的四层教学楼突然一片黑暗,稍一停顿,我们缓过神来,便是一片欢呼: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念书了!
开始ti会情感的小男孩小女孩们抢占校园里著名的yin暗角落,练习亲吻技巧。懒惰的人聚集在宿舍里,一人一包“日本豆”躺在床上讨论最近liu传的凶杀色情、男盗女娼。“日本豆”就是花生仁裹上面粉,密云产的,据说远销日本,所以叫“日本豆”张国栋说,因为日本人chang得都跟花生豆似的,所以叫“日本豆”
我、张国栋、刘京伟、桑保疆几个人摸黑胡luan地把课本sai进课桌,然后以百米跑的速度冲出校园,步子直到教学楼从视野里消失后才慢下来。
“再来电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人xing是多么堕落呀!”
“我是多么喜欢堕落呀!”
“去‘工人俱乐bu’还是‘紫光’?”
“都行。”
“先看一场港台枪战片,再看一场荤素都有的录像。”桑保疆右嘴角有一颗黑痣,黑痣上有两三genmao,他大笑或是兴奋的时候黑痣就会颤,黑痣上的mao就会跟着抖。其中最chang的一gen的末梢会画圆圈。
“回tou再买五十串羊rou串,多放孜然,多放辣椒,一人一瓶啤酒,一边吃喝一边回学校。”
“啊,生活!”
“太资产阶级情调了,小资!”
“那咱们吃‘京东rou饼’去。朝yang门外原来是拉洋车的聚居地,劳动人民停电都吃rou饼,还喝紫米粥。”
“吃饱了回来,躺在床上,再摸着自己zuo个春梦…”
“啊,人生!”
“桑保疆,你不是不舍得花钱吗?上次一起逛东四中国书店,那么一厚本俄汉词典,才一块五,你别扭半天,不还是放回去了吗?”张国栋问。
“看电影,我乐意花。”
“也对。不是好来的钱,不能好去。”
“你什么意思?”
“别吵。电影散场,再看一场录像,回来是不是太晚了?大门都锁了。”
“tiao墙嘛。多刺激!彻tou彻尾的堕落。”
小七点钟了,下班的差不多都回到家里,街上的车不多了。卖报纸的,单车支在旁边,竭力向晚下班的人兜售还剩在手里的几份《北京晚报》。除了朝yang医院门口几chu1卖水果的还是汽灯贼亮,引诱着探视病人的人,煎饼摊、杂货摊也开始收了。我们并肩走在大街上,我看见,路灯映照着张国栋、刘京伟、桑保疆的脸,他们脸上的粉刺大红大紫,灿若春花。侧tou,天上是很好的月亮,好像什么都知dao似的冷冷地瞧着。我们什么都不多想地朝前走,前面是不再刺骨的风。将来是什么都会有的,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到“穷则独善其shen,达则兼济天下”武侠小说上说,鲜衣怒ma,年少多金。我们兜里各有三五块钱,年轻真好。
而且,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想到姑娘。我们手拉着手,像南北朝时的同xing恋一样,在大街上走。
我们是chang在这方圆十几里上的植物,和周围的建筑一样,可以生chang,可以枯萎,可以抱怨,可以喊叫,可以消失,但是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