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 六○年随姥姥进城(3)
白蚂蚁,曹小娥,成了我们村的炊事员。村里弄过大dan糕,开始办大锅饭。亩产十万斤,还不办大锅饭吗?据说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把政治比作大dan糕,一个国家,各zhong民族,各zhong党派,各zhong人物tou,几亿人,一个麦一daofeng,一个芝麻三dao棱,一个人一个禀xing,利益点各不相同,要把大家拢在一起,不出事,chang治久安,就要搞一个大dan糕。dan糕大了,利益就好分割,方方面面都好照顾;dan糕小了,横切竖切,大家的利益都满足不了,大家就会有意见,就会闹事,就要眼红,就要造反,就要闹革命;反革命当权,革命是革反革命,革命者当权,再闹革命不就成反革命了吗?就像俺们村,双井有现成的万斤重的大dan糕,香甜可口;这时不办大锅饭还等什么?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想吃哪一块,就切哪一块,大家在一个锅里搅ma勺,更能提高觉悟和jiaoliu感情。吃了饭拍拍肚pi,就可以像野狗一样四chu1转游,没有家务,没有负担;因为没有家务和负担,家ting中没有经济利益,夫妻、妯娌、公婆儿媳之间,都失去矛盾点,家ting中也其乐rongrong,尊老爱幼,和睦相chu1,对国家、集ti、个人都有好chu1,何乐而不为?当然,作为一个家ting,家ting中的妇女们,一下失去矛盾点,没得可闹,反倒感到寂寞和无聊,不习惯,不适应;但时间一chang,习惯成自然,也就只好这么活下去。总之,一切都来自大dan糕,一个大dan糕,可以解决诸多思想的、情感的、理论的、现实的问题。一九九五年秋天,两位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王国的洋人,看了这本《故乡相chu1liu传》,出于对延津的好奇,探tou探脑用公费来延津看一下,以解任何人对一个陌生地方的好奇心。他们来到我们村里,孬舅、猪dan、曹成、袁哨、六指、瞎鹿、沈姓寡妇、曹小娥、白石tou、白蚂蚁等,围着与他们说话。他们先问了一些人间趣事,然后大家开始问英国人。曹成问:英国最近怎么样,还是梅杰花心在哪里搞吗?他们说:还是他们在那里搞。这时瞎鹿提出一个问题:六○年时,英国是否也合了大伙?两位英国人对问题的tiao跃和转向有些措手不及,迷茫地摇了摇tou。瞎鹿不解:那时mao主席让合大伙,你们怎么不合大伙?弄得两位英国人也胡涂了:是呀,我们怎么不合大伙?
大伙建在村正中路南牛家祠堂里。一个百米大锅,里边每天熬着热呼呼的大米粥。方圆百米的大米粥里,到chu1在冒着气泡。大伙房旁边,是一个有名的臭水坑。臭水坑有一亩半大,水很shen,很黑,很臭,上边常漂浮些死狗、死猫、死猪的泡得发涨或腐去半边shenrou的尸ti。一九六○年这年,我两岁,因去看大伙房zuo饭,不小心曾掉到这坑里被淹死过一次。至今记得我那死去的灵魂,与一帮死猫死狗死猪的灵魂挤在一起,不舒服极了。大伙房除了熬粥,也zuo干饭、馍馍、枣糕、豆饼、捞面条、烙火烧、包子、饺子、馄饨等,但是每顿都有腌萝卜条。饭就是这些饭,但大家可以敞开肚pi吃。一到开饭打钟,大家听到钟声,每人拿一个碗盆,排队领饭。领了饭蹲在臭水坑旁边“稀溜稀溜”吃。大家吃饭时,伙夫白蚂蚁常用围裙ca着手,来到大家中间:味dao怎么样呀?大家说:不错呀白蚂蚁。这时地主分子袁哨用讨好的口气说:
“这疙瘩汤是怎么zuo的,面jin甩得像jidan花,个个不沾连!”
白蚂蚁:
“别guan怎么zuo的,反正是利口呗。”
袁哨:
“就是利口呀白师傅。”
大家对白蚂蚁比较满意。但我一次偷看白蚂蚁zuo饭,发现他一边rou面甩面,一边ba自己的胡子,把胡子都插到面里了。另一个伙夫曹小娥,青春年华,chang得如花似玉。她那鹅黄般nen的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至今shenshen留在我的记忆里。一九九二年这年,我利用公出私自拐到家乡一趟,在臭水坑边,又见到了曹小娥。我以为她已变得徐娘半老,pirou松弛,口中有臭味,嗓子吵哑,谁知她仍是那样鹅黄般的白nen,让我吃了一惊。这青春不老的阿物。对白蚂蚁去食堂,大家没有议论。因为白蚂蚁说,他家祖上,曾有zuo饭的,手艺是祖传,看这疙瘩汤zuo的。就像小蛤蟆说他家祖上炼过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