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面，到了他一生中最值得留恋而又是最伤心的时刻了。

touding上，夜空浩渺无际，但只有一lun孤零零的月亮，星星都在它远chu1胆怯地闪烁着寂寞的微光，并且小心翼翼地向更远、更shen的太空隐去。

崖底下有个漩涡“嗬嗬”地唱着shen不可知的咏叹调。有时候，河水又像老太婆悲恸时拍ba掌那样，一边抽泣一边叙述：“啪啪”、“啪啪”…这声音白天被别的嘈杂声所淹没，夜间却显得纯净而清晰。这声音使他飘然进入了如梦的境界。

月亮已偏向西山。驴车继续走在高坡上。驴背上，驮着一片忧郁而清冷的月光。他孤独的shen影changchang地拖在光秃秃的坡ding上，无jing1打采地颠簸着…

三年困难时期过去了，农村很快恢复了生机，老贺说的也对，搞了多少年集ti化没有白搞。要不是集ti“黄mao鬼”的五个娃娃能养活大么？要不是集ti，韩玉梅能直起腰板又正正经经zuo人么？那些年，还没有提倡计划生育，庄hu人生活的改善首先反映在添丁进口上。庄子上，几乎家家门口都晾着五颜六色的niao布；“哇，哇——”差不多每铺炕tou上都有落地不久的娃娃在嚎叫。每天上下午，在稻田里薅草薅到半截，你看吧，ting着衣襟上已经shi了一片的xiong脯，或是甩打着像面口袋一样的大nai子的妇女，就纷纷爬上田埂，成群结队地往回跑，光脚丫子啪叽啪叽打着渠堤。

“大嫂，还不喂nai去呀？”

“走呀，我naitou子早胀得疼啦！”

“可不呗，娃娃也不知哭成啥样子啦！”

看她们那副骄傲的样子，如同一群平了番、抗了金回来的女将，从蹲在渠堤上的大队书记魏天贵面前昂首而过——虽说“读书人怕赶考，庄hu上怕薅草”可给娃娃喂nai，谁也guan不着！

“妈的，你们这些懒婆娘，可得快去快回呀！”

“那咋的？也得让娃娃吃饱呀！”

更有那轻佻的说：

“要不，你书记也帮着咂两口呀！”

田野上、大路上、庄子上，到chu1洋溢着妇女的笑声。啊！那简直是黄金岁月。魏家桥大队合庄并点，家家翻盖了新房。一座座农舍列成排，庄子按几何图形规划了起来，集ti化化到了庄hu人生活的每一个领域里。现在你走进庄子，就可以看到崭新的黄泥墙在太yang下粲然发光，宅旁的林木高矮不等，却都郁郁葱葱。笔直的渠dao排沟，呈井字形地围着庄子，从暮春到shen秋，像颤动的琴弦一样始终淙淙地唱着欢快的歌。

庄hu人从三年困难时期中的禁yu状态苏醒过来。饮食男女，人之大yu，于是一下子掀起了一个婚pei嫁娶的热chao。罗寡妇门前拥挤得不下于八十年代的婚姻介绍所，大田的活她也不干了，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子。当然，河滩上的这位凤凰——韩玉梅家里也少不了她的足迹。

一九六二年，魏家桥大队就拉上了电，当年，又买来了碾米磨面的机qi。石tou碾子石tou磨的碾房，已经成了娃娃们乐不知返的游乐场。新的米面加工房建起来的那天，他就派韩玉梅专门负责。那是个又轻省又得利的活，一天光拉合个电闸，坏了有工人修理；机qi旁边随便一扫，麸子、糠屑就够喂ji养鸭的了。

魏家桥大队一共是十个生产队，沿着黄河边自南到北一字儿排开。他所在的生产队，也就是大队bu所在的庄子排行第五，正在魏家桥大队领地的中央，是黄河沿通往县城的乡间土路的起点，当然也是这条乡间土路的终点。韩玉梅的加工房在庄子tou上，现在也里外翻盖一新。房ding上，拉着好几条动力线，确有一gu“现代化的气派”黄泥墙上特别粉刷了一层白灰，在一片绿yin黄墙的掩映中更为耀眼夺目。好耍的学生娃娃，还用大排笔在上面nong1涂重抹地刷上了一行儿童ti的大字：

魏家桥粮食工厂厂chang韩玉梅同志！

在“同志”后面的三个大惊叹号，足以使任何刚到魏家桥来的客人肃然起敬。

他和韩玉梅没有再单独来往，但是，只要他听见那“粮食工厂”隆隆的机qi声，心中总感到温nuan和安wei，而且也和那ma达的运转一样，全shen洋溢着一zhong欢快的活力。要是哪一天加工房里悄无声息，他就会担心起来：莫不是病了吧？

韩玉梅在那连守了十年寡的寡妇都跃跃yu嫁的婚pei热chao中，却使罗寡妇非常失望，任罗寡妇磨破了嘴pi子也矢志不嫁。那时候，指名要韩玉梅的人在罗寡妇手tou能编成一个班：有jing1简回乡，手tou有两个钱而又能自谋工作的工人，有靠倒腾胡萝卜土豆、发了“三年自然灾害”财的庄hu人，有退了职、存着一笔退职费的干bu，甚至还有一个dai着“右派”帽子、被打到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