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蹲在食堂门口吃完饭,我一只胳膊夹着饭盒,另一个肩膀扛着铺盖,回到我原来往的集ti宿舍。呼地把铺盖摔在床板上。
“咦!那两个人呢?”看着空出了两个床板,我问盘tui坐在床上的周瑞成。
周瑞成有着一张尖尖的嘴,但面目还是很清秀的。他从他正拉着的二胡上抬起tou来:
“都结婚了,光gun汉就剩下你一个了。”
他lou出一副讨好的、又是降贵纤尊的笑容。这zhong笑只有嘴尖的人能zuo出来。我回敬了他一句:
“总比你强吧:我是没有老婆,你却是有老婆回不去!”
他不作声了,低下tou仍拉他的《浏yang河》。他拉二胡拉得相当好,琴声幽幽地带着很shen的情感,但是他只拉《浏yang河》,从不拉别的曲子。
他是监狱里的“剩余物资”原来是农建师的供应科科chang。那年,为了填满监狱,从农建师师bu和下面的各团场凑集来许多牛鬼蛇神。我们曾在一起关押过。后来,监狱撤销了,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回了自己的单位,有的还官复原职,唯有他没有被释放,以不明不白的shen分和我们几个光gun农工住在这个连队的单shen宿舍,已经有好几年了。
琴声在四面土墙中回旋dang漾。我铺好床仰面躺下,看着周瑞成尖尖的嘴和尖尖的胡须。天渐渐地暗了,苍老的周瑞成越缩越小,最后成了一个黑影。只有浏yang河水涓涓的清liu,极力想从窗hu、从门fengxie出这间四bi萧条的小屋,潺潺地淌到外面去。房子是寂寞的,空气是寂寞的,连音乐也感到寂寞。我忽然领悟到他的琴声。《浏yang河》只是pei上了词才成为歌颂伟大领袖的歌曲,而那谱子,纯粹是湖南的民歌调。那不太宽的音域和tiao动较不的音程,平稳地表现出了忧郁和哀思的抒情xing。
我从床上坐起来,带着歉意问他:
“是想家了不是?”
在昏暗中,只见他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前面那张我不能看见的乐谱或是别的什么人、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琴,changchang地叹息一声,但却这样回答:
“哪里是想家哟,是干活干乏了!”
他只敢在“革命歌曲”中偷偷地寄上一点自己的感情,象走私犯一样,用光明正大的运载工ju捎上自己的私货,托运到他想要去的地方。如果他能向人吐lou肺腑之言,我们倒能谈谈天。他是国民党哪个军事学院的毕业生,旧学底子很厚的。但他从来不说心里话,平时也不说笑。有一次,我把我们的集ti宿舍称作“光gun委员会”他听了竟非常害怕,在僻静的角落慎重其事地对我说:“哎呀!老章,你怎么能说什么‘委员会’呢?领导上最注意有什么组织了,给人听见是不得了的呀!”而他并不象患有被nuexing的jing1神病,他经常脸朝着墙用一笔端正娟秀的漂亮字ti写申诉书。
“怎么样?还没有答复?”寂寞的音乐使我同情起他来,我又问。“我在山上呆了一冬天,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家了哩。结果你写了那么多,还是不guan用。”
“不是不guan用,”他认真地说“是上面没有见到。准是让什么人在中间卡了。要知dao,我是立过功的呀。”
“你立过功?”我好奇地问“立过什么功?难dao你起义以后还在解放军里打过仗?”
“唉!你不知dao。”他颓然躺下了,仿佛在追忆往事。“‘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那时候我们在师bu集中学习,我们原来起义bu队里好些人的历史材料,都是我提供的…”
我一听就明白了:被他“提供”过“历史材料”的原国民党起义人员,这时不知dao是谁平了反,又在农垦系统中恢复了职务,于是“在中间卡了”他的申诉书。
正是他立的功害了他!
而他自己却当局者迷。
“好吧,那你就好好地写,多多地写。总有一天上面能见到的。你总有一天会回家的。”我安wei他说。
“哼哼!你等着吧!”
我赶快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我碰见过很多爱告密的人“营业bu主任”只是其中之一,这儿又是一个!但他现在好象已经放弃了告密,专门拼命地写申诉了。先是诬陷别人,后是为自己辩护,这也是人的一zhong命运!
暗夜中弥漫着一gu臭烘烘的粪池味。
是不是天气要变?
但也有一gu沁人心肺的沙枣花的清香。
毕竟春shen了!
她们的房间里点着一个超过规定的大灯泡。我一进门就眯feng起眼睛。
“荷,你们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