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起?我就不信!”
“这不是养活得起养活不起的问题。这是我本身稳固不稳固的问题。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个运动,又把我抓了进去。”
“把你抓进去咱们等你!”
我不禁笑了起来。“哎哟!你别忘了,你也是从那儿出来的!好了,咱们别争了,什么时候可以有个孩子,我会告诉你的。”
树枝摇摆起来。我从缝隙中看到一点灰色的天空,一瞬间又消失了。儿串桔红色的沙枣尚挂在枝头,干瘪的果肉里却饱含着水分,我嘴里也觉得甜丝丝的。一些雨水从枝叶上滴落下来,在盖着我们的塑料薄膜上结成晶莹的水珠,象一个个有生命的物体,不住地滚动。我们的身体帖得这样紧。我的生命偎依着你的生命;你的生命偎依着我的生命。我的热情和你的热情在一起燃烧才使我们销魂。在一霎时我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只有我们,我们!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共有一个生命。这就是爱情的含义,爱情的内容,爱情的欢愉,爱情的唯物主义。但过了这一刹那我们之间却有了缝隙,有了诡计,有了规避,有了离异的念头。你要包围我,我在脱出去。意识要反抗物质。爱情是一张温暖的网,织成它需要你的耐性;而我的心就是那一只麻雀,你看它在那里惶惶不安地跳跃。在空中,乌云正在凶猛地翻滚,我们却在它下面接吻、做爱,难道我们是地狱里逃出的一对鬼魂?
“黑子回来了。”她呆呆地说。
“嗯。”“我给你买了一样好东西!”她又活跃起来,扒在我胸脯上说“可我现在不告诉你!”
我并不急于知道,却问:“那是什么呢?”
“你猜猜。你早就想要的。”
“你猜不出。”我不记得我说过我想要什么。
一只白胸脯喜鹊在我们上面喳喳地叫,漂亮的小脑袋不停地歪来歪去瞅着我们,仿佛它是个动物学家,在研究躺在它下面的两个动物。
“好象我们有喜事哩。”她落寞地说。沉默了片刻,她又问:
“你每天晚上写的是些啥?”
“没什么。”
“是日记吗?”
“是的。”
“我们这个日子有啥记头,每天都一样。可我每天都看见你写好几张。”
我推开她,坐起来。“我告诉你,香久,不能跟任何人说我写过什么东西,连一点口风都不准露出去。懂吗?”
她坐在草丛中,侧着上身,用一种娇媚的姿态拢着散开的头发。“我懂。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她说“可是,你少操那些闲心不好么?你管它什么‘资产阶级法权’不‘资产阶级法权’的!‘资产阶级法权’关我们啥相干?”
“你看过我写的东西了?”
“没看过。”她说“我看也看不懂,光看到一句啥‘资产阶级法权’是高于封建啥啥啥的话。”
“看不懂以后就别看!”我站了起来。“好了,咱们穿衣服吧。天不早了。”
我们牵着马钻出树林,骤雨初歇。天晴气朗,西边又透出一片金色的阳光,在铅色的云和黛青色的山巅之间。“哑巴”既懂事又傻,他早已把牲口赶到草滩上吃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