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酒博士一斗兄:
来信收到。大作《神童》读毕,那shen披红旗的小妖jing1搞得我心惊routiao,数夜不得安眠。老兄这篇小说语言老练,奇思妙想层出不穷,鄙人自愧不如也。如果ying要我提意见,倒也可以敷衍几句:譬如说那小妖jing1的来历不明,不符合现实主义的原则啦,文章结构松散,随意xing太强啦,等等,不足为训。面对着阁下的“妖jing1现实主义”我实在是不敢妄加评论。《神童》已寄往《国民文学》,这是大牌刊物,稿源充足,积压的稿件汗牛充栋,您的前两篇大作暂时还没有消息是完全正常的。我给《国民文学》的两位名编周宝和李小宝写了信,请他们帮助查一下,两个宝是我的朋友,相信他们会帮忙的。
你信中谈到酒的文字,妙语联珠,亦庄亦谐,左右逢源,通博兼之。果然是酒博士,我十分佩服。希望你多跟我谈谈酒,我很感兴趣。
拙作《高粱酒》中那个往酒篓里撒niao的细节被老兄誉为科技发明,令我哭笑不得。我没有化学知识,更不知勾兑技艺,当初写这细节时,纯粹出于一zhong恶作剧心理,想跟那些眼睛血红的“美学家”们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想不到你能用科学理论来论证这细节的合理xing与崇高xing,除了钦佩你之外我还要感激您。这才叫“内行看门dao,外行看热闹”这才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呢。
说起“十八里红”还有一场老大不小的官司呢。电影《红高粱》在西柏林得奖后,我的家乡的酒厂厂chang就跑到我写作的一间仓库里去找我,说要试制“十八里红”后因经费不足没能上ma。一年后,省里领导到县里视察,提出来要喝“十八里红”弄得县里很狼狈。领导走了后,县财政拨款给酒厂,成立了“十八里红”试制攻关小组。我想所谓试制,无非就是把几zhong酒掺和掺和,设计出个新瓶型,装瓶贴签,就算成功。他们往酒里加没加童子niao我不知dao。正当酒厂把“十八里红”兴冲冲送到县里去报喜时,《电影大众》上发了一条消息,说河南省上蔡县十八里红酒厂在shen圳举行记者招待会并宴请电影界人士。会上发表新闻,说该厂的“十八里红”即是电影《红高粱》中的“十八里红”他们的酒盒上印刷着这样的文字,大意是说电影《红高粱》中的女主人公dai九儿祖籍是河南上蔡,后随父亲逃荒到了山东高密东北乡,酿造名酒“十八里红”的pei方就是由河南上蔡带到山东高密的,所以,河南上蔡才是“十八里红”的真正故乡。
我老家的酒厂领导看到这则消息,骂河南上蔡油hua至极,并立即派员携带高密产正宗“十八里红”进京找我,要我以原作者的shen份出面帮高密把“十八里红”争回来。但聪明的河南上蔡人早已把“十八里红”在国家工商局注册商标,法律无情,高密酒厂所造“十八里红”已是非法。高密人让我帮他们打官司,我说这是一场无tou官司,dai九儿本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人物,并不等于我nainai,河南上蔡ying说她祖籍在那儿,并不chu2犯刑律,这官司不打高密也输了。高密人只好吃了这哑ba亏。后来听说河南上蔡靠这“十八里红”打开了国际市场,赚了不少外汇。我希望这是真的。文学与酒竟然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这又是一绝。我看了最近颁布的著作权法,正准备约上电影导演张艺谋,去上蔡要几个钱花花呢!
你所说的各类美酒,都芳名优雅,但我不需要。关于酒的资料我很需要,希望你能选一些要jin的,先寄给我看。邮费自然由我来出。
见到李艳时,说我问她好。
即颂时绥!
莫言一侦察员丁钩儿睁开眼睛,感觉到眼珠枯涩,tou痛yu裂。嘴ba里pen放臭气,比屎还臭。牙床上、she2tou上、口腔bi上、咽hou里都沾着一层粘稠的yeti,吐不出,咽不下,影响呼xi。touding上的枝形吊灯放she1着浑浑噩噩的黄光,不知dao是白昼还是黑夜,是黎明还是黄昏。手表不知去向,生物钟紊luan。chang子发出雷鸣,痔疮怦怦tiao动,合着心脏的节拍。电liu让钨丝发热震颤,钨丝令空气咝咝作响。丁钩儿耳朵里嗡嗡嗡,在嗡嗡响的间隙里,他听到了自己的心tiao声。他努力调动肢ti,想离开床,但肢ti不听指挥。他想起喝酒的情景,恍惚如同旧梦。突然,那个遍ti金黄、liu着油pen着香、端坐在大铜盘里的婴儿,对着他莞尔一笑。侦察员怪叫一声,意识冲破障碍,思想如同电liu,燃烧着骨tou与肌rou。他tiao了起来,离开了床面,好像鲤鱼从水面上跃出,拉开漂亮的弧线、让空间扭曲变形、空间变化磁场变化光线遭到切割——侦察员展现了一个小shen段,就如一条抢屎吃的狗,一tou扎在化纤的地毯上。
他赤luo着背,惊讶地打量着墙bi上那四个“十”字,突然感到脊背发凉。那口叼柳叶小刀的鳞pi少年形象生动地从酒jing1中浮显出来。他发现自己赤着背,助条凸现,肚pi微腆,xiong口蓬luan着一撮萎靡不振的黄mao,肚脐眼里布满灰垢。后来侦察员用凉水冲洗了脑袋,对镜端详着自己的浮zhong的脸dan儿和晦暗无光的眼睛时,突然感到应该在卫生间里自杀。他找到公事包,摸出枪,ding上火,提着,感受着枪柄凉凉的温柔,站在镜前,对着镜中的影像好像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仇敌。他把冰凉的枪口抵在鼻尖上,鼻尖钻进枪guan、鼻翼chu1冒出几丝pi下分mi物,如数条弯曲的寄生虫。他把枪口抵到太yangxue上,pi肤愉快地颤抖。最后,他把枪口插进嘴ba、并用嘴chunjinjin地嘬住枪guan,嘬得十分jin密,连gen针也插不进去。那模样很是hua稽,自己看着都想笑。他就这样笑着,镜里的影像也笑。枪guan里有一gu硝烟的味dao、直冲咽hou。什么时候开过枪呢?砰!盘中男婴的脑袋像西瓜pi一样飞翔在空中,五颜六色、异香扑鼻的儿童脑浆飞溅。他记得有人像馋嘴猫儿一样添食脑浆。责任感在心tou爬,狐疑的yin云笼罩在tou上,他想谁能保证不是骗局呢?是鲜藕瓜zuo成男童胳膊?还是把男童胳膊zuo得像一节五眼鲜藕瓜?
门被敲响。丁钩儿把枪口从嘴里吐出来。
矿chang和党委书记来了,满脸都是笑容。
金刚钻副buchang来了,潇洒漂亮。
“丁钩儿同志,睡得好!”“丁钩儿同志,睡得好!”“丁钩儿同志,睡得好!”丁钩儿自觉狼狈,拖过一条mao巾被披在肩上,说:“有人偷走了我的衣服。”
金副buchang没有回答,双眼盯着墙bi上那四个刀刻的“十”字,脸上神色庄严肃穆。好久,他才自言自语地说:
“又是他!”
“他是谁?”丁钩儿jin急地问。
“是一个技艺高超、神出鬼没的惯偷。”金刚钻用弯曲的左手中指笃笃地敲打着墙bi上的记号,说:“每次作案后,他都留下这记号。”
丁钩儿凑上前去,盯着那字迹看。职业的本能使他混沌的思维突然清晰了许多,自我感觉良好,枯涩的眼眶里生出了津ye,目光变得像鹰隼般犀利。四个“十”字并排着,每一刀都入墙三分,塑胶贴bi纸翻卷着边缘;lou出了沙灰墙pi的真面貌。
他想观察金刚钻的脸色时,发现金刚钻一双英俊的眼睛正在观察着自己,这使他产生了一zhong受制于人的感觉,一zhong碰到了老辣敌手的感觉,一zhong落入了敌手圈tao的感觉。但金刚钻的美目中洋溢出友善的笑意,又bu分地粉碎了侦察员意识中的戒备防线,他用美酒般的声音说:
“丁钩儿同志,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四个‘十’字代表什么意思呢?”
丁钩儿一时语sai,他的被酒jing1guan出脑壳的婀娜意识之蝴蝶还没有完全归位,所以,他只好怔怔地望着金刚钻的嘴和那颗或金或铜的牙齿的闪光。
金刚钻说:
“我想,这是一个liu氓团伙的记号,这团伙有四十个人,四个‘十’字,表示着四十大盗,当然,也许会出现一个阿里baba。也许,您丁钩儿同志就会不自觉地承担起阿里baba的角色,那可真是我们酒国市二百万人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