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讲话

接到入伍通知书后，村里一个复员兵便登门来教导我："到了bu队，第一件事就是给新兵连首chang写一份决心书，这对你的分pei至关重要。如果你写得好，新兵训练结束后，就有可能让你去当文书或是给首chang去当警卫员，而这两个职务是天生的干bu苗子。"他还传授给我很多宝贵经验，高级的有如何取得首chang的好感，低级的有怎么样抢吃热汤面。

我遵循着他的教导，到新兵连的第二天，就写了一份决心书jiao给班chang，让他帮我jiao给连首chang。班chang是个老兵，狐疑地看看我，问："你家里有人当过兵吧？"我说没有。他摇摇tou，好像不相信我的话。

我那份决心书开tou就写要在党支bu的英明领导下反击右倾翻案风，其实啥是右倾翻案风我一点也不知dao。后来写入团申请书也是这样写。填入党志愿书就填上jin跟英明领袖华主席，坚持"两个凡是"，这些东西现在还在我的档案袋里吧？但天地早就大变了模样。

也许真是那份决心书起了作用，团里举行大会欢迎新战友，要选一个新兵代表讲话，这事儿就光荣地落在了我的tou上。我兴奋得一宿没睡着，大睁着两眼梦想自己的光明前途。大概是由文书而指导员，穿上了四个兜的军装，回家探亲挽着袖子，手腕子上tao着手表，上海牌的，全钢防震，十九个钻。

讲话稿写好后，新兵连的指导员帮我改了一遍，让我下去念熟溜了，别上了台打结ba嗑子。这件事让一起入伍的老乡很忌妒，说什么的都有。我心里憋着劲儿，想来个一鸣惊人，来一个亲者快仇者痛。

欢迎大会那晚上，几百个新兵和团直的几百个老兵把团bu礼堂坐满了，边角上还镶着一些家属和小孩子。因为会后还有文艺演出。

那是我第一次进入人间的礼堂，看着舞台上那猩红的天鹅绒大幕，还有那些华灯，心里激动得很严重。老兵和新兵拉着歌子，此起彼伏，声震屋ding。那情绪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我想当兵真好，当兵实在是太好了呀！看到那些jing1神焕发的小军官，我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大幕终于拉开了。一个老军官上台讲了几句开幕词儿，就请曹副团chang讲话。曹副团chang上来坐下，对着包着红布的麦克风念讲稿。那稿子的内容跟我写的差不多。曹副团chang讲完了，我们使劲鼓掌。下面指导员讲话。指导员也是坐在麦克风前念讲稿，稿子的内容跟我写的差不多。指导员讲完了，我们使劲鼓掌。指导员下去后，那个主持会议的老军官说："下边请新兵代表讲话。"

在一片掌声里，我不知怎么样地上了台。我touyun，心tiao，快要死了似的。谁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但这是光荣，是前途，是四个兜的军装，是上海牌手表，全钢防震，十九个钻。

我一pigu坐在那把坐过曹副团chang、坐过新兵连指导员的椅子上。那是一把红色人造革面的钢架折叠椅，我糊糊涂涂地就坐上了。我望了一眼台下那一片眼睛就低tou念稿子。我感到嘴chun不好使唤，hou咙jin张，发出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念了几句，便放了胆，嘴chun活泼了，嗓子松弛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春雷一样在礼堂里gun动。刚刚找到感觉，还没过瘾，稿子就念完了。我站起来，立正，给台下人敬礼。然后转shen，立正，给台后那些坐成一排的首chang敬礼。然后又转shen，找到台阶，在众目睽暌下，回到座位上坐下。我刚落座，就被班chang狠狠地踩了一脚。我听到班chang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混dan，彻底完了！"

我当时就蒙了。文艺演出开始，团文艺宣传队那些女兵五花八门的脸我一概看不清了。

带着沉重的思想负担回到宿舍，我问："班chang，怎么回事？"

班chang骂dao："混dan，那凳子，你也pei坐？那是首chang坐的！你一个新兵dan子，不站着讲话，竟敢像首chang一样坐着讲，太不像话了！你稀稀了（新兵连liu行语），等着明年回家吃地瓜去吧。"

我一夜未睡，满脑子胡思luan想，真是连自杀的心都有。

我请教班chang，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班chang说："印象太坏了，没什么戏了。"

我的眼泪刷的就liu下来了。我一个老中农的儿子，费了千辛万苦才当上兵，原本想在bu队好好干，提成军官，为父母争气，与地瓜离婚，谁知dao这样简单就稀稀了。有苦不能言，心中车lun转，转了半天，转出了个主意。我给新兵连党支bu写了一份沉痛的检查，检查我坐了不该坐的椅子的错误。检查写好后，我买了一包烟送给班chang，求他把我的检查上jiao给连首chang。班chang不看烟，看着我，说："要说起来，新兵嘛…行，我帮你递上去，咱就死ma当成活ma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