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的嘴拱了一下墙，墙上随即现了一个窟窿。我用后蹄踏了一下地面，一块方砖裂成两半。我直立起来，嘴到了房笆，轻轻一咬，一截梁秸就落在嘴里。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踪迹，我将那粱秸嚼碎吞下，连一渣滓都不吐。我在院里——姑且算院吧——直立起来，前蹄搭在了一锄柄细的杏树权上。通过这一番侦探试验，我心中有了底数。这间看起来——对一般的猪来说是固牢靠的华舍，对我来说，简直是纸糊成的玩，我用不了半钟，就能将它夷为平地。当然我没有那么愚蠢，在时机没有到来之前，我不会自毁居所。我不但不毁它，我还要好好护它。我要保持卫生，保持整洁，定大小便，克制鼻发想拱翻一切的望，给人们留下最为好的印象。要霸王，先良民。我是一博古通今的猪，汉朝的王莽就是我的榜样。

地面全用方砖铺就，角落有，上架铁箅方便粪便。在我的卧室墙角，有一堆金黄的麦秸，散发着清新的气息。我在新居里转来转去，嗅着新砖的气味，新土的气味，新鲜梧桐木的气味，新鲜粱秆的气味。我很满意。与老母猪那低矮、肮脏的居所相比，我的新居，是真正的尚住宅。这里通风透气，采光良好，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环保型的，绝对没有有害气。瞧那梁檩，是新砍下来的梧桐树，茬雪白，渗着苦涩的。充当房笆的粱秸秆也是新鲜产，未枯，散发着酸甜的气味，嚼起来味肯定很好。但这是我的屋，我不会为了满足腹之而自拆房屋，但咬一截尝尝滋味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轻松地直立，仅用两条后支撑，像人一样行走，但这一手绝活，要尽量地保守秘密。我预到自己降生在一个空前昌盛的猪时代，在人类的历史上，猪的地位从来没有如此贵，猪的意义从来没有如此重大，猪的影响从来没有如此远，将有成千成亿的人，在领袖的号召下，对猪礼拜。我想在猪时代的鼎盛期，有不少人会产生来世争取投胎为猪的愿望，更有许多人生人不如猪的慨。我预到生正逢时，从这个意义上想阎王老也没亏待我。我要在猪的时代里创造奇迹，但目前时机尚未成熟，还要装愚守拙，韬光养晦，抓时机，壮骨，增加肌，锻炼，磨炼意志，等待着那火红的日到来。因此，人立行走的奇技，决不能轻易示人，我预到此技必有大用，为了不致荒疏，我在夜人静时持练习。

最让我兴的是，我的新舍里竟然通了电源，有一盏一百瓦的灯泡悬挂在最的梁上。后来我知新建的二百问猪舍都通了电源，但它们的灯泡只有二十五瓦。电源开关的拉线贴着墙垂悬。我抬起一只蹄，将那线夹在蹄爪的中里，轻轻一拽，啪哒一响，灯泡白亮，真是好玩，现代化的风，跟着“文化大革命”的东风，终于了西门屯。赶快拉灭，别让那些人知我会开灯。我知这些人在猪舍里安电灯是为了监视我们的行动，当时我就想象一设备，安装在猪舍里，那些人只要呆在舒适的房间里，就可以把我们的活动一览无余。后来，这设备果然现了，这就是如今各大工厂、车问、教室、银行甚至公厕普遍安装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但我对你说，即使他们当时就有了这设备，在我的舍里安装了摄像，我也会用猪屎糊上，让他们看得满猪屎。

我搬新舍已是秋季节，太光线里红增多白减少。红的太把杏树的叶全染红，不亚于香山的红叶——我当然知香山在哪里，我当然知红叶象征着情，红叶上还可以题诗——每天的傍晚和清晨，太落下和升起的时候，也是养猪人吃早饭和晚饭的时候，猪舍里异常安静，我便直立起来，将两只前爪蜷在前，从大杏树上摘下红叶，嘴里嚼着。杏叶清苦，纤维丰富，能降低血压，清洁牙齿。我咀嚼着杏叶，类似今日那些咀嚼着香糖的时髦青年。我往西南角上望去，一排排猪舍，整整齐齐，宛如军营，几百棵杏树将猪舍掩映，在通红的夕或者朝的照耀下，杏叶灿烂，如火如霞，是无比好的景象。那时人们衣拮据，对大自然的景还比较麻木，如果那些杏树和猪舍保留到今天，完全可以引城里人下来欣赏红叶，天可以搞个杏节，秋天就搞个红叶节，让他们吃在猪圈睡在猪舍，真正会乡野风情。扯远了，对不起。我是一想象力丰富的猪，脑里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经常被自己幻想来的情景吓得或者逗得哈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