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老冤魂lun回为狗 小jiao儿
两个鬼卒扯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冰河里提上来。我怒冲冲地说:“你们这两个混dan,快带我去见阎王,我要跟这条老狗算账!”
“嘿嘿,”鬼卒甲笑嘻嘻地说“多年不见,脾气还是如此暴躁!”
“正所谓‘猫改不了捕鼠,狗改不了吃屎’!”鬼卒乙嘲讽地说。
“放开我,”我恼怒地说“你们以为,我自己就找不到那条老狗吗?”
“息怒,息怒,”鬼卒甲dao“咱们也算老朋友了,多年不见,真还有点想念呢。”
“我们这就带你去见那条老狗。”鬼卒乙dao。
二鬼拖着我,在西门屯大街上狂奔,我感到凉风扑面,有一些轻薄的雪花,像羽绒般粘到脸上。在我们shen后,一片片枯叶,贴着地面翻gun。路过西门家大院时,二鬼猛然停住脚步,鬼卒甲扯着我的左臂与左tui,鬼卒乙扯着我的右臂和右tui,把我抬起来,前后悠动着,像悠动一gen撞钟的圆木。他们同时撒手,使我飞一般地向前蹿去,我听到二鬼齐喊:
“见你的老狗去吧!”
我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响,就如真的撞到了钟上,眼前一片漆黑,神志暂时昏迷。等我醒来时,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了,我变成一条狗,降生在你母亲迎春的狗窝里。这个liu氓阎王,为了避免我闹他的公堂,竟然采取了如此卑鄙的措施,简化了lun回转生的程序,几乎是直接地把我送进了狗的子gong,然后让我跟随着前面那三条小狗,从狗的yindao里钻了出来。
那狗窝实在是简陋之极:房檐下用碎砖tou垒了两dao短墙,短墙上横放着几gen木gun,木gun上铺上一层沥青油毡纸。这就是我那狗娘的窝——没办法,从它的腚里钻出来,就得叫它为娘——也是我童年时期的窝,窝里sai上一簸箕夹杂着jimao的树叶,这就是我们的被褥。
雪纷纷扬扬地下大了,地面很快被覆盖,在房檐下那盏电灯的照耀下,狗窝里充满光明。我看到雪花从油毡纸的feng隙lou下来。寒冷刺骨,禁不住哆嗦。我往狗娘温nuan的怀抱里挤,我的哥哥姐姐们也往狗娘的怀抱里挤。几次转生,使我懂得了一个朴素的dao理:入乡随俗。生在猪圈里不吃猪nai就要被饿死,生在狗窝里不往狗娘怀里挤也很可能被冻死。我们的狗娘,是条白色的大狗,但两个前爪和尾ba尖儿却是黑的。
毫无疑问,我们的娘是一匹杂zhong,但我们的爹,却是孙氏兄弟家那匹凶猛的纯zhong的从德国进口的狼狗。此狗后来我见过,它shen材高大,黑背,黑尾,肚腹和tui爪则是甘草黄色。它——就算是我们的爹吧——被一gencu重的铁链子,拴在孙氏兄弟“红”牌辣椒酱加工厂的院子里,面前的食盆里,摆放着显然是从宴席上撤下来的食物:有整只的烧ji,有整条的鱼,还有一个完整的青色鳖盖。但它都视而不见。它生着两只金黄色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两只尖削的耳朵,脸上布满yin险而凶残的表情。
爹是纯zhong,娘是杂zhong,我们四个,是彻tou彻尾的杂zhong。尽guanchang大后我们ti态相貌各异,但刚出生后却区别不大。大概只有迎春,才能记住我们的出生次序。
你的娘迎春端着一盆骨tou汤来喂我的狗娘。汤盆里的腾腾热气,在她面前缭绕;雪花儿犹如白蛾,在她tou上飞舞。因我初出生视力不佳,看她的脸有些模糊。但我嗅到了她shen上那独特的、仿佛rou烂的香椿树叶的气味,nong1烈的猪骨汤的气味也盖不住它。我的狗娘小心翼翼地添着骨tou汤,发出“呱嗒呱嗒”的声响。你的娘拿起扫帚,清扫着狗窝ding上的雪,发出“嚓啦嚓啦”的声响。窝ding上的雪被清除,天光从feng隙透下来,寒冷也透下来,你的娘好心办了坏事。她是农民,难dao不知dao雪是麦苗的被子?既然知dao雪是麦苗的被子,难dao还联想不到狗窝ding上的雪也是狗的被子?这个愚蠢的女人,在喂养孩子方面经验丰富,但缺少自然科学知识。如果她像我一样博学多才,知dao爱斯基mo人就住在雪堆成的屋子里,知dao北极探险队里那些拉雪橇的狗夜里就钻到雪窝里御寒,她就不会扫去我们窝ding的雪,我们也就不会在清晨的时候,冻得奄奄待毙。当然,我们如果不被冻得奄奄待毙,也就不会享受到去她的热炕tou上取nuan的隆重待遇。
你的娘把我们抱上她的热炕tou,嘴里不停地唠叨着:
“宝贝们,小可怜们…”
她不但把我们抱上了热炕tou,还把我们的狗娘放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