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安倍仲麻吕
【一】“逸势啊，我觉得有点伤脑jin——”空海说得莫名其妙，却一脸认真。
逸势则一脸莫名其妙，却认真地回望空海。
一灯正燃，映照在空海脸上火红摇晃。
“怎么了？空海。”“事情不像我估计地那般顺利。”“什么事？”“zhongzhong事。”空海叹了口气。
“那是当然的。”“没错，诸事不顺是理所当然，顺利的本来就很少。”“大抵说来，你能力比别人强太多了，所以会认为事情应该顺利进行。对别人来说，进展不顺才是理所当然——”“或许吧。”“空海，你这么正经八百地点tou，会让我觉得很困惑。太正经了，gen本不像你。”“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回换逸势神情严肃。
“逸势，看样子，过去的我，好像自以为shen谙人心。”“是吗？”“无论人家想zuo什么，我总认为，反正脱离不了这天地间的事——”“——”“却没想到，人竟然这么有趣。”“有趣？”“唔。”“你在说什么？”“我是说，人很有趣。”“我倒觉得你是在说，人很难以理解。”“也没错。人啊，因为难以理解，所以有趣。”“什么？！”逸势不解空海话中han意。
“逸势，我啊，过去动用zhongzhong小聪明。现在想起来，那是因为我一直误以为自己shen谙人心。”“你耍了什么小聪明？”“比如说，藤原葛野麻吕的事。”“你对那男人zuo了什么吗？”“那男人回日本时，我向他说了一句话。”“说了什么？”“我说，既然大唐天子驾崩之时，日本使节正好在大唐，你们应该不会就此了事吧——”“你是说，德宗皇帝驾崩这件事吗？”“正是。我的意思是，藤原葛野麻吕回日本后，朝廷再派遣使节，换上庄重的衣冠，以得ti的礼仪吊唁，这样zuo比较好。”不消说，日本遣唐使这回并非为吊唁而来。
简单地说，遣唐使带着日本当地名产，前来大唐朝廷致意，留学生则是为学习大唐文化而来。就在此时，大唐皇帝驾崩了。
遣唐使团团chang藤原葛野麻吕虽出席大唐天子葬礼，表达了吊唁之意，此举却非日本国正式吊唁。
如空海所说，日本朝廷应该再度派出代表天皇的使者，前来表达哀悼之意，才合乎这时代的义理。
然而——“这事有什么问题吗？”“顺利的话，一或两年后，日本就会派遣吊唁使者前来大唐。”“？！”“到时候，我打算随那艘船回日本去。”“回去？”“嗯。”“你是认真的？”逸势大声迫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空海和逸势，预定留唐二十年，各自学习密教和儒教。
因此，两人各自募集了足够二十年生活的盘缠，来到了大唐。
要是他们只待一、两年，不仅违反约定，回到日本还可能被判刑liu放。
“我本来就打算如此。”空海满怀愧疚地搔tou说。
“密教的学业怎么办？只在这儿两年，你有办法完成吗？”“我会设法完成。”“怎么zuo呢？”“或许如同我所提过的，我打算先打响名声，让大家都知dao，来自倭国的僧人空海是个能力不错的家伙，然后再去求见青龙寺惠果和尚大师——”“这样zuo，二十年就能缩短为两、三年吗？”“大概吧——”“大概？”“逸势，我带来可以在此生活二十年的费用。要是我在两年内把钱花光，你认为事情会变得怎样？”“两年内花光？”“我本来想，如果惠果大师愿意卖给我密教，那也行。”“把密教卖给你？”“嗯。我打算用那二十年的盘缠，向惠果和尚买下密教。”“——”逸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逸势，你听好。不guan用钱买或凭一己之力学成密教，起初我真的认为，只要惠果大师同意，我也同意的话，怎么zuo都无所谓。”“当真？！”“归gen究底，密教本来就是这样。只要师父有心传承给弟子，不guan用钱买或用偷的，我认为都无所谓。正因为接受的这方存有自信，昕以无论师生之间涉入金钱或其他，弟子也能完全学得密教。”“唔——”“你想想看。如果我在这儿待了二十年，二十年后，谁能保证我可以重返故国？”“唔。”“安倍仲麻吕大人，最后不就是客死异乡，没能回到日本吗？”“嗯。”事实上，翌年春天，遣唐船以吊唁名义再度前来大唐，之后，遣唐使就被废止了。
空海可说ju有先见之明。
“如果二十年后还可重返日本，那时我已五十岁了。我的余生若还有十年，我又能在国内zuo多少事？大概zuo不到我想zuo的一半吧——”“你想zuo什么事？”“这——”空海伸出指尖，搔了一下自己鼻tou，说：“我想把日本变成佛国净土。”“佛国净土？”“我想用密教对日本下咒。”“十年功夫不够你zuo吗？”“不够。”“你是认真的？”“当然认真。只要梵语学完，我就算准备齐全了。接着就看惠果大师那边的准备，到底齐全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意思？”“也就是说，让惠果大师那边zuo好zhongzhong准备，用来判定我是不是一个适合传承密教的人。”“你这家伙真是异想天开。”逸势似乎连目瞪口呆的心理准备也没有“空海啊，你刚刚这番话，千万别对他人说。就只能对我——”“所以我只说给你听，从没透lou给别人知dao。往后也不打算再提了。”“唔——”逸势凝视空海，语带叹息地说dao：“你真是令人无法捉摸。”“总之，先前的我，总认为凡事船到桥tou自然直。”“嗯。”“可是，逸势，人就是这么有趣。”“结果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我改变看法了。现在认为，过去我所施弄的zhongzhong小聪明，对人或说对人心这zhong有趣的存在来说，可能是一zhong多余的浪费。换句话说，我太傲慢了。”“你以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简单说，我正在考虑，也不必勉强ying赶着回日本。”“是吗？”“我正在想，如果早回去，也行。相反地，回不去就回不去，那也无所谓。”“——”“这个chang安城，是个人zhong大熔炉啊。”空海用力地说：“在chang安这个有趣的人zhong大熔炉中，结束这一生也是ting有趣的吧。”完全是一副无关jin要的模样。
说到此“噗通”一声不知何物自天花板掉落地板上。
逸势朝该chu1望去。
“是zhong子？”空海低语。
某物掉落的地方，有一株绿色小东西伸展开来。
是植物的芽。
新芽很快地伸展开来。
一片、两片、三片，叶子愈chang愈多，也愈chang愈大。
叶子沙沙作响逐渐茂密，仔细一看，叶影下有个花苞。眨眼之间，花苞渐次膨胀起来。
“喂，空海你看——”逸势叫dao。
此刻，花ban已幽幽绽放，几次呼xi之间，饱hanshi气的花ban，已恬静地开放出又大又艳的红花来。
原来是一朵沉甸甸的大红牡丹。
“空海，有人！”逸声高声尖叫。
定睛一看，某个拇指般大小的老人，正襟危坐在方才绽放的花ban中，正仰望着空海和逸势。
毕恭毕敬地向那老人行了个礼，空海镇静地说：“丹翁大师，久候大驾光临——”“丹翁？”逸势重新探看花ban，只见那丹翁仰望两人，正yinyin地微笑着。
“我们已中了那家伙的法术了吗？”逸势惴惴不安地问dao。
“逸势，我们就好好接纳丹翁大师的盛情吧——”空海也浮出微笑，转向丹翁问dao：“是我去找您，还是您移驾过来？”“空海，你想来吗？”“在下乐意得很——”空海慢条斯理地起shen。
“喂、喂…”逸势略微躬腰，呼唤空海。
“逸势，你也来吧。这可是干载难逢的经验——”“你说来，我不知dao该怎么去啊？”“你先起shen，站到我shen旁，闭上双眼。”空海说毕，逸势提心吊胆地起shen，站到空海shen旁。
空海握住逸势的手。
“闭上双眼。”“喔。”逸势闭上了双眼。
“听好，我说走时，你什么都不要想，跟我一起向前跨两步就行了。”“嗯。”“听好，走…”逸势被空海挽着手，向前跨出一步、两步。
“现在，睁开眼睛。”听从空海吩咐，逸势睁开双眼，人竟已在那牡丹花ban之中了。
如同屋舍般ju大的牡丹花中央，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