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因为在此之前,空海心灵某部分,一直在扮演、念想逸势这个角色吧。
话虽如此,就算时间如何短暂,能让空海错觉见到逸势,也足以证明对方是个法力高强的人。
那女子,与舞蹈的老女人并非同一人,是个年轻女子。
“是女的——”空海这样说出时,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僵硬了。
“不愧是空海先生——”女子恢复成普通声音说道:“若是一般人,很容易就被我骗住的。”“为何要对我下咒?”“因为有必要。”“有必要?”“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语毕,女子一个转身,牡丹花簌簌摇晃。
女子朝牡丹花丛中飞奔而去。
空海本想自后追赶,随即打消此想法。若女子无意做些什么,就此离去,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就算追了上去,也可能有不测之事等在那里。空海对自己的脚力有信心,追去不成问题,不过,若是途中遇袭,便可能会有危险。
更何况,空海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倘使对方埋伏等待,以刀剑砍杀,空海可就难逃险境了。
刚要踏步向前,空海便打住,望向先前老女人舞蹈之处。
别说是老女人,此刻,连个人影也没有。
原来如此——空海恍然大悟。
所谓必要,原来是指此事。
为了让在庭院舞蹈的老女人,有足够的时间消失踪影。
不过尽管如此,为何老女人要在庭院舞蹈?女子和那老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两个女人,又和空海身边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有何关联?呼——空海朝夜气之中微微吐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已不见年轻女子、老女人的身影。
只见牡丹花像被月光濡湿般,兀自发光着。
【三】“唉,世事总难称心如意啊…”在空海面前说这话的人,是橘逸势。
今早,好久不见的逸势,突然造访空海。
逸势面色沮丧,毫无生气。
他虽然以儒生身份入学了,终于开始过着真正来到大唐目的的生活,但似乎非常辛苦。
“我啊,当然也不是认为来了之后,只要读读《论语》就可以了。只是,学问之外的事,要担忧的实在太多了。”“是钱的问题吧?”空海问。
“是啊。太花钱了。学费和其他等等,还不只这些花费,为了找门路入学,必须透过各种人推荐介绍,花了不少银子。”逸势伸手搔头继续说道:“准备的钱,已花了三分之一。看样子,根本没法待上二十年。”话虽如此,若身兼工作,就做不成学问,而光做学问,就会将钱财花尽。逸势因此感到苦恼。
“以前说过,我在家乡,名声还不错。大家都说逸势有可取之处,才气洋溢,既能写字,也通汉籍。可是,来到大唐,才知道我不过是名泛泛之辈。况且,比起书法的才能,这里更需要交际的能力——”逸势叹了一口气。
“空海啊,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我可不是昧于自知的愚人。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苦恼。我勉强也算是个有才能的人,所以我看得清楚自己是何许人也。在日本,看到有小聪明的人,我总将他们当作愚人。像藤原葛野麻吕之流便是。他们只是靠着血统爬上那个位置而已。可是,这次我必须拿我看待这些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不,我已经如此在看待自己了。来到大唐的我发现,归根究底,我也是和他们是同样程度的人物而已。”逸势直言不讳地对空海吐露内心话。
而且,还一针见血地看透了自己。
“住在小池子里的鱼,突然把它放在大海,告诉它自由自在地游吧。结果,它游来游去,却不出池子大小的范围。可是,空海啊,你不一样…”逸势一本正经地望着空海说:“我比较适合日本。不过,空海啊,你是不是比较适合大唐呢?”逸势注视着空海。
“我对那个曾经事事都瞧不起的日本,如今却怀念得很哪。”逸势一骨碌仰躺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