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伤口立刻就不痛了。就好像是一个奇迹。所有那些潮湿粘稠而温热的记忆都不复存在,男孩扑入对方的怀抱,强壮的小心跳在隐隐的雷声中一声声撞击,迎合四壁的回声,渐渐合成一个,然后透过对方的身体传送到自己的血液里,变成跳动的脉搏。
他听到墙壁外隐隐传来那个孩子惊恐的哭声,听到楼梯上下家仆忙乱的脚步,听到管家低沉地安抚孩子的话语。
他看到一点星星般的灯光逐渐在黑暗中蔓延。
迦科莫恢复了视觉。
面前是一个宽敞的洞穴,位置是波德林宫的正下方。一个庞大的地下室。
灯光把迦科莫的影子长长拖在了青灰色凸凹不平的砖墙上。随着他的动作,影子不停地变化,从一面墙上退下去,再从另一面墙上爬出来,看起来诡谲无比。地下室阴冷而潮湿,头顶滴滴答答的似有水声,一种不祥的泥土的气味在四下里弥漫,仿佛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地下墓穴。
迦科莫擎着油灯,直接走到了洞穴最深处,周围泥土的味道愈发强烈。在洞穴尽头是一个用砖石搭建的灰色祭坛。祭坛上空空如也,迦科莫把油灯放在了祭坛上。于是那点昏暗的光源顺着祭坛后面的墙壁缓缓爬升,然后渐渐照亮了整面石墙。洞穴里又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而只有这面泥灰石墙是明亮的,上面古老的壁画在四周温柔黑暗的包裹中愈发的清晰而明艳。
那是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蛋彩绘画,画的是当时极为流行的殉教者题材——圣塞巴斯蒂安。图中被缚的圣徒抬起虔诚而隐忍的双眼凝望天空,黄金箭头插入身体,整个画面构图哀艳而凄绝。在油灯昏黄光影的缭绕里,那些暗红色的血液仿佛还在流淌,象牙色的皮肤下隐约透出了青紫的脉管,它们似乎还在微弱地跳动。
这幅壁画显见年日已久,应该是早期文艺复兴时代的作品,但是上面的颜色却鲜艳如初,这几百年的岁月竟似没有给它留下任何印痕。壁画如同刚刚完成一般静静伫立在祭坛上方,上面的色彩在光影里流动,竟好像是活的一样。
迦科莫退后一步看着壁画。他叹了一口气。
"我实在受不了,"似乎自言自语一般,男孩突然开口,"那件事又发生了。今天早上我又像个乞丐一样醒过来,身上还带着血迹。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
隐约的回声从石墙后传出来,在四壁之间相互撞击。阴暗的洞穴里除他和面前的壁画之外一无所有,地下室里只有迦科莫一个人。但过了片刻,空旷的洞穴深处却清晰地传来一声轻笑,"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时候未到,到了的时候你自然便会明白。"
洞穴的尽头便是石壁和上面的壁画,这声音竟似是从画中传出来的。
"时候未到!"迦科莫死死盯着壁画中的塞巴斯蒂安,"这句话你跟我说了有十几年了!"
壁画中的塞巴斯蒂安垂下了仰望天空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脚下发怒的男孩。"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他温柔地发问。
"下周二,"迦科莫随口回答,"狂欢节的最后一天。"
"那想必很热闹。"塞巴斯蒂安再次微笑了。
"父亲和叔叔已经租下了孔达里尼宫,要在那里举办一场盛大的狂欢节舞会。"迦科莫仰起头,皱着眉看着壁画里的塞巴斯蒂安,"你问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