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大卫。反正你总得死,我也很可能会死。”
他的微笑又温和起来,彷佛除非把这话当成笑话,否则不能接受似的。沉默良久,其间他又倒了一点苏格兰威士忌,更加缓慢地喝着,他一点也没有醉。我看出他是故意这样喝。当年我是凡人时,我喝酒总是为了喝醉。但那时我十分年轻,再说不管有没有城堡都很穷,而且喝的多是劣酒。
“你追寻上帝,”他肯定地说。
“我才不呢。你太武断了,你很清楚,我可不是你现在见到的那个男孩。”
“哈,你提醒了我,你说得很对。可是你决不能容忍邪恶。如果说你在你的书里有一半讲的是真话,那就清楚地说明你从一开始就厌恶邪恶。你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弄清上帝对你的要求,并按他的要求去做。”
“你已经老糊涂了。快立遗嘱吧。”
“噢,你真恶毒,”他开心地笑着说。
我刚要对他再说点别的,就突然失神,脑子里有点什么事在牵扯我,是声音。在漫天大雪中,一辆汽车慢慢行驶在狭窄的道路上,驶过遥远的村庄。我扫视着,什么也没发现,只有大雪纷纷,还有那辆汽车一点点地向前开,这个时候开车在乡下走,那司机真够可怜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太晚了,”我说。“我得走了,虽然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可我不想再在这儿过夜。这不关有没有人知道的事。我只是希望…”
“我能理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也许比你希望的早,”我回答。“大卫,告诉我:那天夜里我离开这儿以前,一心只想在戈壁滩把自己烧成灰,你当时为啥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你就是嘛。”
我俩坐着对视,沉默了一会儿。
“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大卫。”我说。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回伦敦。我回大西洋彼岸时会告诉你的。这样可以吗?”
“好,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千万别以为我不想见到你,千万别再抛下我。”
“假如我觉得我对你有用的话,假如我觉得你离开这个组织并再出门旅行对你有好处的话…”
“哦,正是这样。我不再属于泰拉玛斯卡了。我甚至不敢肯定我还会信任它,或相信它的理想。”
我还想说点什么——譬如告诉他我多么爱他,在他的屋顶下找到了安全,他保护了我,这些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会按照他对我的希望为他去做一切,等等。可现在看来说这些已没有必要了。不知道他信不信,也不知有什么用。我仍然坚信让他见我没什么好处。而且这个世界留给他这一生的东西也不多了。
“这我都清楚,”他平静地说,又冲着我仁慈地笑笑。
“大卫,”我说“你在巴西冒险的报告。你这儿有没有副本?能不能让我看看这个报告?”
他站起来,朝最靠近他书桌的玻璃门书架走去。他扫视了半天里面的大量材料,然后从书架上搬下来两个皮革大文件夹。
“这就是我在巴西的生活,后来我在丛林里,用一台破旧的手提打字机在帐篷里的一张桌子上,在我回英国之前写下的东西。当然我也追踪了那只美洲虎,我必须捕获它。但这次打猎同我在里约热内卢的经历比较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知道吗,这可是一次转折点。我相信写作这份报告使我重新变成英国人、疏远嵌多布雷人,疏远我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一次拚命的尝试。我为泰拉玛斯卡写的报告就是以这份材料为基础写的。”
我充满感激地从他手里接过它。
“还有这个,”他说着举起另一个文件夹。“这是我在印度和非洲探险的一份总结。”
“这些我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