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却外不得挟制藩镇,内不得平治宦臣,非但不能给予为自己效死之士以任何的保护,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是自家说了就算的!一个俱文珍带着几百甲士就能堂而皇之地闯进太极宫来,责令我下旨移权!这是究竟哪一朝代的君王?!秦时胡亥?还是东汉献帝?
顺宗睁着双眼,平躺在床上,心中满是愤懑和悲戚。
“陛下,臣妾帮陛下翻个身吧。”此时,牛昭容走至榻前,轻声说道。这半年以来,这样的话,牛昭容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不断地帮顺翻身,换个姿势,以免其因脉行不畅而血瘀生疮。
这时,内侍李忠言进来禀报:“陛下,王叔文、王伾二位大人求见。”
顺宗听到“王叔文”的名字,竟然挣扎着欲坐起身来,并含糊地对牛美人说:“靠着…坐…”然后,用眨眼这种方式示意李忠言,让王叔文、王伾两人进来。
王叔文进得寝宫之中,但见顺宗比一个月前又更加憔悴,更加瘦削,回想昔日少年英,王叔文不禁心中绞痛,眼眶湿润,他忙快走几步,跪倒在顺宗跟前,唤道:
“陛下,臣…看您来了。”可是,对于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太极宫,王叔文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其实,一个字也不用提,顺宗皇帝全都知道,也全都明白,只是自己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罢了。如此,更让人心焦!
四目相对,却没有话讲,王叔文紧紧握住顺宗的手,其意已明,他会坚守君臣二人当年变法强国之诺言,蹈死不避!顺宗右手突然略微动了一动,作为回应,心中纵有千钧力,此时却难以抽出万一以为援手。
“让陛下落泪,是我这个当臣子的无能与失职。”王叔文深吸一口气,慨然道。
顺宗嗫嚅着,似乎要说些什么,美人牛昭容急忙俯下身去细听,顺宗说得吃力,语又极为缓慢,良久,牛昭容才直起身来,取来纸笔,悉录方才顺宗所述,又交顺宗看过,勾圈印玺。一切妥当,牛昭容这才转过身来,继而对王叔文、李忠言二人正色道:
“今责令右神策军中尉李忠言,整肃行伍,砥砺甲兵,以拱新政之令、保社稷之臣。户部度支王叔文,忧社稷,有相才,数十年辅佐,朕心不忍,思体恤。他日朕崩,令其致仕还乡,赐三进宅邸,文散官阶及护卫仆佣照例,他人不得干预。…末有陛下款识,二位大人过目。”
“臣领旨,微臣誓死保护法护国,请陛下放心。”李忠言立时双膝跪倒言道。
王叔文怔怔站在原地,抿着嘴,蹙着眉,看着顺宗。陛下啊陛下,您如此厚待王叔文,可叔文我…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力挽狂澜,扭转颓势?李忠言的神策军右卫…
王叔文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榻上的顺宗,直臂拱手,右腿后撤一步,先单膝跪于地,而后变作双膝正跪,朝着顺宗方向纳头下拜,大礼毕,却久不愿起身。因为王叔文心中忧虑,也许今夜是自己能见到顺宗的最后一面!能够混进太极宫实属不易,再往后…无论是圣上弥留,还是自己殉法,我君臣二人怕是再难一聚了!
“二位大人,依圣上之意,本昭容今日做个明证,替二位大人代为保管此诏令。”牛昭容不疾不徐地对王叔文和李忠言说道。
“是,谨遵圣命。”二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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