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陈二姐到了西直门，立刻换了人力车回乌衣巷，心中好象有很jin急的事要办。其实与她自己，没有什么相干，就是和金太太传的话，也并不十分急。可是她心中，只以快到金宅旧居为快。及至到了大门，第一件事映到她眼帘中，便有些异乎常情，原来向不曾关闭一次的大门，这时却掩了一扇，只开着一扇，让人进去。大门外空dangdang的，不见一辆车，也不见一个人。几棵槐树，落了许多半黄的叶子在地面上，风chui着，兀自卷了黑沙打回旋。陈二姐给了车钱，由开着门的地方进去，门房里jin关着门，门上贴着一张纸条。陈二姐本认得几个字，半猜半认，见那上面所说的是邮差请至里门投信，大概前面门房没有人。由这里经过外客厅，及听差车夫所住的房屋，一律闭着。走廊外摆的盆景，也搬了一大半。到楼房二门下，金荣才一loutou向外钻了出来，问dao：“二姐回来了，老太太呢？”陈二姐dao：“我一个人回来的。前面怎么没有人了？”金荣dao：“里tou哪里又有人？”陈二姐dao：“怎么里边也会没有人？”金荣dao：“你瞧去。”陈二姐向后走来，果然是静悄悄的。走廊上倒放着许多木qi，似乎放在这里，待搬走的样子。楼下大厅，以前是个最伟大的一个会客室，现在却空dongdong的，只零luan着有两三件桌椅，各chu1的窗hu都闭着，玻璃窗上还有几chu1落下了玻璃，各chu1挂的帘子都取消了，满地倒显着许多碎纸木片与几分厚的积灰。心里正如此想着，为什么就luan到这zhong程度？只见李升提了一个包袱哭丧着脸，低tou走出来。陈二姐dao：“李爷，送东西上哪儿？”李升蹲了蹲shen子dao：“陈二姐，我散了。”陈二姐dao：“哟！李爷是老人啦。”李升站着回tou看了看，低声dao：“也只怪我嘴直，多说了几句话。这话可又说回来了，咱们不是那zhong吃主子饭，望主子家出事的人，这话说出去，总是可以听的。大爷不高兴了，今天对我说，让我回家休息休息，工钱照日子给了，赏了我一百块钱。这一包袱是七爷赏我的旧衣服。陈姐，我没想到这样下场，我打算明天上山辞辞老太太。”陈二姐dao：“你别去了。”于是把金太太在山上的情形，说了一遍。李升叹了一口气dao：“那末，请你替我向太太告辞罢。大爷后天搬到西城新宅里去住，这两天我还是要来。再见罢。”说着，用袖子rourou眼睛走了。

陈二姐走到上房，先就看凤举来，他踏了一双鞋，chang夹衫倒有好几个钮扣敞着，口里衔了烟卷，在走廊下来回踱着。陈二姐未曾上前，老远地就叫了一声大爷。凤举看到，倒吃一惊，问dao：“你怎么来了？有事吗？”陈二姐dao：“倒没什么事。五小姐六小姐和七爷，后天动shen了，老太太叫我来瞧瞧。”凤举dao：“今天是天气不好，不然，今天就到西山去了，明天准去，瞧什么呢？”陈二姐dao：“老太太说，不让去呢。”佩芳听她说话，在屋子里伸出手来招着，让她进去。陈二姐进去看时，屋子全不是个样子，第一就是四周墙bi空空的，所有字画陈设一齐除了。便是桌椅也减少了许多，倒是箱柜见多，全在各chu1堆叠着。佩芳dao：“你瞧，都走了，剩下我们两口子，也没法看守这大屋子。所以我们也只好是走。我们是后天搬了。老太太怎样不让人去？我还有许多事要报告呢。”陈二姐听了这话，也不知能不能把实话说了出来，只得先笼统地说了一句dao：“老太太那个脾气，你还不知dao？”佩芳也没有料到有什么特殊情形，也就不曾追问。

陈二姐稍坐一会，又到min之屋里来，这里是更零luan了，只有床和桌子没动。陈二姐便问：“后天上车，为什么行李都先两三天收起来了？”min之dao：“预备今天一早就上山去，后天回来就上车，哪晓得天气这样坏。”陈二姐又把金太太的意思告诉了。min之皱眉dao：“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这回出门，说不定是三年五载回来，怎么老太太不让我们见一面再走？”陈二姐dao：“晚上我慢慢告诉你罢。你在城里有什么事，只guan去办。”min之dao：“这话我倒有些不明白，难dao老太太连我们要走的人，都恼恨起来，不愿见我们吗？”陈二姐dao：“自然有个dao理，你忙什么呢？”run之在一边听了，许久皱着眉dao：“陈二姐干吗也学得这zhong样子？有话只要搁在肚子里。你要是憋到晚上再告诉我们，我们这一天也不能好好地过着，心里会老惦记着这事的。”陈二姐dao：“只要二位小姐不上山去，我就可以告诉你。”于是把金太太这两天在佛前枯坐的情形，说了个大概。min之，run之彼此对望着，许久作声不得。run之皱了眉dao：“老太太这zhong情形，简直要成了死灰槁木才痛快，我们若是走了，她越发对世情要冷淡起来，我们岂不是bi1老人家上梁山？”min之叹了口气dao：“当然哪，不过这也不止我们一两个人负这zhong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