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只有权势之家报新闻的极多，早有人将此事报知严嵩父。严嵩父以为恨，商议要寻个事杀却沈炼，方免其患。适值宣大总督员缺，严阁老吩咐吏，教把这缺与他门人、儿杨顺去。吏依言，就把那侍郎杨顺差往宣大总督。杨顺往严府拜辞，严世蕃置酒送行。席间屏人而语，托他要查沈炼过失。杨顺领命，唯唯而去。正是：

书后又附诗一首。诗云：

杨顺思想路楷之言，一夜不睡。次早坐堂，只见中军官报：“今有蔚州卫拿获妖贼二名，解到辕门，伏听钧旨。”杨顺：“唤来。”解官磕了，递上文书。杨顺拆开看了，呵呵大笑。这二名妖贼，叫阎浩、杨胤夔，系妖人萧芹之党。

一人功名事极小，百姓命事极大。杀平民以冒功，于心何忍？况且遇鞑贼止于掳掠，遇我兵反加杀戮，是将帅之恶，更甚于鞑虏矣！

杨总督看见获解到来，一者也算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个题目牵害沈炼，如何不喜。当晚就请路御史来后堂，商议：“别个题目摆布沈炼不了，只有个白莲教通虏一事，圣上所最怒。如今将妖贼阎浩、杨胤夔招中，窜沈炼名字，只说浩等平日师事沈炼，沈炼因失职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虏谋逆。天幸今日被擒，乞赐天诛，以绝后患。先用密禀，禀知严家，教他叮嘱刑，作速覆本。料这番沈炼之命，必无逃矣。”路楷拍手：“妙哉！

杨顺见书大怒，扯得粉碎。

杀生报主意何如？解功成万骨枯。

贾石：“小人虽是村农，颇识好歹。慕阁下忠义之士，想要执鞭随镫尚且不能。今日天幸降临，权让这几间草房与阁下作寓，也表我小人一敬贤之心，不须推逊。”话毕，慌忙吩咐庄客，推个车儿，牵个儿，带个驴儿，一伙将细家私搬去。其余家常动使家火，都留与沈公日用。沈炼见他慨，甚不过意，愿与他结义为兄弟。贾石：“小人一介村农，怎敢僭攀贵宦？”沈炼：“大丈夫意气相投，那有贵贱？”贾石小沈炼五岁，就拜沈炼为兄。沈炼教两个儿拜贾石为义叔。贾石也唤妻来，都相见了，了一家儿亲戚。贾石陪过沈炼吃饭已毕，便引着妻到外舅李家去讫。自此沈炼只在贾石宅内居住。时人有诗叹贾舍人借宅之事。诗曰：

不斩单于诛百姓，可怜冤血染霜刀。

云中一片虏烽，将军已著劳。

却说保安州父老闻知沈经历为上本参严阁老，贬斥到此，人人敬仰，都来拜望，争识其面。也有运柴运米相助的，也有携酒肴来请沈公吃的，又有遣弟拜于门下听教的。沈炼每日间与地方人等，讲论忠孝大节，及古来忠臣义士的故事。

可怜忠义沈经历，还向偶人夸大！

倾盖相逢意气真，移家借宅表情亲。

又诗云：

本为求生来避虏，谁知避虏反戕生？

早知虏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说到伤心，有时发倒竖，拍案大叫；有时悲歌长叹，涕泪。地方若老若少，无不耸听喜。或时唾骂严贼，地方人等齐声附和。其中若有不开的，众人就骂他是不忠不义。一时兴，以后率以为常。又闻得沈经历文武全材，都来合他去箭。沈炼教把稻草扎成三个偶人，用布包裹，一写“唐相李林甫”一写“宋相秦桧”一写“明相严嵩”把那三个偶人个鹄。假如要李林甫的，便声骂：“李贼看箭！”秦贼、严贼都是如此。北方人直，被沈经历聒得闹了，全不虑及严家知。

却说沈炼又了一篇祭文，率领门下弟，备了祭礼，望空祭奠那些冤死之鬼。又作《下》云：

试听沙场风雨夜，冤魂相唤觅颅。

何似借他除佞贼？不须奏请上方刀。

写就密书，连改诗封固，就差罗铠送与严世蕃。书中说沈炼恨着相国父，陰结死士剑客，要乘机报仇。前番鞑虏寇，他诗四句，诗中有借虏除佞之语，意在不轨。世蕃见书大惊，即请心腹御史路楷商议。路楷曰：“不才若往彼，当为相国了当这件大事。”世蕃大喜，即吩咐都察院，便差路楷巡宣大。临行，世蕃治酒款别，说：“烦寄语杨公，同心协力；若能除却这心腹之患，当以侯伯世爵相酬，决不失信于二公也。”路楷领诺。不一日，奉了钦差敕命，来到宣府到任，与杨总督相见了。路楷遂将世蕃所托之语，一一对杨顺说知。杨顺：“学生为此事朝思暮想，废寝忘餐，恨无良策以置此人于死地。”路楷：“彼此留心，一来休负了严公父的付托，二来自家富贵的机会，不可错过。”杨顺：“说得是。倘有可下手，彼此相报。”当日相别去了。

来：“赁房尽多，只是龌龊低洼，急切难得中意。阁下不若就在草舍权住几时，小人领着家小，自到外家去住。等阁下还朝，小人回来，可不稳便？”沈炼：“虽承厚，岂敢占舍人之宅？此事决不可。”

世间多少亲和友，竞产争财愧死人。

原来萧芹是白莲教的儿，向来虏地，惯以焚香惑众。哄骗虏酋俺答，说自家有奇术，能咒人使人立死，喝城使城立颓。虏酋愚甚，被他哄动，尊为国师。其党数百人，自为一营。俺答几次寇，都是萧芹等为之向导，中国屡受其害。先前史侍郎总督时，遣通事重赂虏中目脱脱，对他说：

云中一片虏烽，将军枉著劳。

“天朝情愿与你通好，将俺家布粟，换你家，名为‘市’，两下息兵罢战，各享安乐，此是事。只怕萧芹等在内作梗，和好不终。那萧芹原是中国一个无赖小人，全无术法，只是狡伪，哄诱你家抢掠地方，他于中取事。郎主若不信，可要萧芹试其术法。委的喝得城颓，咒得人死，那时合当重用；若咒人人不死，喝城城不颓，显是欺诳。何不缚送天朝？天朝郎主之德，必有重赏，市一成，岁岁享无穷之利，煞如抢掠的勾当。”脱脱是，对郎主俺答说了。俺答大喜，约会萧芹，要将千骑随之，从右卫而，试其喝城之技。萧芹自知必败，改换服，连夜脱逃走。被居庸关守将盘诘，并其党乔源、张攀隆等拿住，解到史侍郎。招称妖党甚众，山西畿南，俱有。一向分缉捕。今日阎浩、杨胤夔，亦是数内有名妖犯。

却说杨顺到任不多时，适遇大同鞑虏俺答引众寇，应州地方，连破了四十余堡，掳去男妇无算。杨顺不敢兵救援，直待鞑虏去后，方才遣兵调将为追袭之计。一般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鬼混一场，那曾看见半个鞑的影儿！杨顺情知失机惧罪，密谕将士，拿获避兵的平民，将他酝氛妒祝充鞑虏首级，解往兵报功。那一时，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沈炼闻知其事，心中大怒，写书一封，教中军官送与杨顺。中军官晓得沈经历是个惹祸的太岁，书中不知写甚么说话，那里肯与他送。沈炼就穿了青衣小帽，在军门伺候杨顺来，亲自投递，杨顺接来看时，书中大略说：

合成毒药惟需酒，铸就钢刀待举手。

杨总督标下有个心腹指挥姓罗名铠，抄得此诗并祭文密献于杨顺。杨顺看了，愈加怨恨，遂将第一首诗改窜数字。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