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光降,荆先生说要献出一片至诚,我们自然不敢不用心。”
“这样说,倒真是要多谢你们了。”夷姞做了个极优雅的手势,示意大家退去“且让我在延曦阁歇一歇。”
于是夷姞与荆轲暂时违别了。到晚来,自正厅到延曦阁前,一路火炬照耀,明如白昼,昭妫把晚宴设在阁中靠南,名为“琴室”的小厅,等一切检点妥当,通过季子的传达,请夷姞出临赴宴。
在四角明晃晃的兰膏雁足灯晕中,香风微度,衣幅轻响;然后屏门启处,荆轲顿觉目弦,赶紧伏身迎接。
“请少礼!”
荆轲只以顿首作答。估量她已入席,才仰起身来,退后两步,坐在侧面的席位上。
于是昭妫依照礼节尚食,荆轲肃然静候,夷姞也安坐不动;等酒浆食物,进奉完毕,昭妫向别室微挥衣袂;悠扬的乐声,随之而起,荆轲重又捧爵离座,跪坐在夷姞面前。
这是他与夷姞相识以来,最接近的一次——相距咫尺,不但可以闻得她身上的不知名的香味,而且借举爵相敬,得以平视的机会,他也第一次能把她看得那么仔细。但是,她是不可逼视的。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摇荡的心旌,才可免于失态。在极短时间的凝视中,他无法把她的美摄取得尽,只有两点新的发现,她的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毛孔,她的头发黑亮柔细,高髻如云,但决非一般贵妇人所通用的假发,因此远观还不甚为奇,近看可是美得惊心动魄了!
“荆先生!”竟是夷姞先开口说话;“岁月常新,可乐可贺!”
“是,是!”荆轲知道,便这一瞥的迟延,已让她发觉了,但也无须惶恐,捧爵齐眉,恭恭敬敬地答道:“岁月常新,公主长乐!”
夷姞笑了,绽开如涂丹的朱唇,微露着两排整整齐齐白而发亮的牙齿,很高兴地说:“你真是善颂善祷!”
“我也象昭妫一样,出于一片至诚,所以公主觉得我的话动听。”
说着,又举一举爵,在钟鼓声中,相对而饮,荆轲干了酒,夷姞只浅尝了一口。
“荆先生!”夷姞不待他再为她斟酒,便即说;“你我有约在先,仪礼只到此为止,请撤乐,也不必劳你再起座劝饮。清谈小饮,让我无拘无束吃一顿饭。如何?”
“遵公主的吩咐!”荆轲毫不迟疑地答应着。
于是撤了乐,也不用那么多人伺侯,室内只留下季子和昭妫在照料。
“请公主尝一尝‘捣珍’。”
“捣珍”是夷姞最喜爱的一种食物,取牛,肉,鹿、麇脊上的肉,用木锤反复锤打,打去了它的筋糜和膜,再用醓醢香料调制而成的,是一种最宜于冬天的冷食。
“你也知道我爱吃捣珍?”夷姞向盛放捣珍的鼎中望了一眼,欣然对昭妫又说:“一看就知道是好的。”
虽说是喜爱的食物,夷姞也只是从从容容地浅尝即止。接着,外面传进来一盘油光闪亮的炙肝,通常炙肝用狗肝或羊肝,但这一盘肝的形状和色泽,都与平时所见的不同。
“这是炙肝吗?”她问。
“是。”昭妫答道:“是马肝。荆先生喜食此味。”
“我可还是第一次得尝异味。”夷姞切了一块肝尖,照一般食炙肝的方法,蘸了酱,伴着辛菜,送入口中,辨一辨味,表示满意,但是“嘶风追月的英物,杀了作口腹之奉,我总觉得于心不忍。”说了这一句,她自觉失言,便又歉意地笑道:“荆先生,你觉得我的话不中听吧?”
“公主说得极是。”荆轲以极诚恳的声音答道:“我实在颇有同感。但口腹之欲,有时不免过份,从今以后,要与此物绝缘了。”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食器。
昭妫和季子都是善于窥伺颜色的人,一听这些话,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把马肝撤了下去,换上一盘肉饼。
夷姞有些不安,不过想到一句话能够劝得人放弃了嗜好,从今少杀多少匹马,自然也是件颇可得意的事,所以不知不觉地举爵喝了口酒。
在荆轲,放弃了这一嗜好,不但心甘情愿,而且有种为善最乐的感觉“公主!”他想表达他的那份感觉“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哦——!"夷姞想了想,他总不至于说什么不合于礼的话,便点点头:“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