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耿总兵不听程编修,以致失律,便依他言语,乘靖难兵在大宁,乘虚攻他北平,及至都督瞿能攻破张掖门,反又恐他成功,传令候大兵同进。一夜之间,被燕兵把水淋了城上,冻得铁桶一般,如何攻打,军士们又日在雪中,冻得手足都僵,如何会战。那些靖难兵马都是北人,受惯寒苦,全不在心上。先是燕王提攻大宁兵来救,次后城中杀出,内外夹攻,景隆大败而走。后复战于白沟河,先胜后败,随走济南,被围三月。程编修与铁参政、盛统兵,出奇战却,内召还景隆,以盛庸为将,编修遂与景隆还京师。
四年正月,复与魏国公徐辉祖率师援山东,四月在齐眉山下大破靖难兵。魏国公与何总兵福,平总兵安,都议勒石纪功,建碑齐眉山下,以壮军威。碑上尽载当日总兵,与参赞力战官员姓名。竖碑的晚些,程编修独备牲醴,暗暗去祭那石碑。众人都道他不知捣甚鬼,不料就是这年,朝中道京师无人,召魏国公与程编修还朝,何总兵无援,不能守御。靖难兵长驱过此山。燕王爷见这新碑,问是甚么碑?左右答道是南兵纪功碑。燕王爷听了大怒道:“这厮们妄自矜夸,椎碎了。”只见帐前力士飞也似来,才椎得一下,又一个内侍跑来,道:“不要敲,爷叫抄碑上名字。”书写的来抄,碑上早已敲去一片,没了一个名字,却正是程编修的。后边这些碑上有名的,都不得其死,却不知有程编修。六月各处兵降的降,败的败。靖难兵直至龙潭,又至金川门,曹国公各王献了门,京师大乱。此时程编修在京忙对夫人说:“我将顾君,势不能顾卿矣,卿自为计。”夫人道:“妾计在一死,断不贻君之羞,烦君内顾。”言罢掩泪进房,解下系腰丝绦,悬梁自缢身死。正是:莫因妾故萦君念,孰识吾心似若坚。
一死敢随陵母后,好披忠赤亟回天。
这边程编修竟奔入宫,只见这些内侍多已逃散,没人拦挡,直入大内。恰是建文君斜倚宫中柱上,长吁浩叹道:“事由汝辈作,今日俱弃我去,叫我如何。”望见程编修道:“程卿何以策我。”编修道:“燕兵已入金川门,徐常二国公虽率兵巷战,料也无济于事了。陛下宜自为计。”建文君道:“有死而已。”只见里面马皇后出来道:“京城虽破,人心未必附他,况且各处都差有募兵官员,又有勤王将士,可走往就之,以图兴复,岂可束手待毙。”建文君道:“朕孤身如何能去。”程编修道:“陛下如决计出逊,臣当从行。”马后便叫宫人,里边取些金珠以备盘费。建文君便将身上龙衮脱去,早宫人已拿一匣来至,打开一看,却是杨应能度牒一张,剃刀一把。建文君见了道:“这正是祖爷所传,诚意伯所留。道后人有大变开此,想端为今日。朕当为僧了,急切得何人披剃?”程编修道:“臣去召来。”这边马后另取金珠,那边程编修竟奔到兴隆寺,寻了主僧溥洽,叫他带了几件僧行衣服,同入大内,与建文君落了发,更了衣。建文君对溥洽道:“卿慎勿泄。”溥洽叩首道:“臣至死不言。”先出宫去了。建文君对马后垂泪道:“朕不能顾卿了,但北兵入城,寻朕不得,必至研求,卿何以隐之。”马后道:“圣上只顾去,臣妾当作诳楚之韩成,断不作事文之怀嬴。”两下痛哭分手。建文君为僧,程编修改装作一道人,从宫中地道里出天坛去了。正是:天意潜移不可留,衮衣难驻旧神州。
飘零一似云无蒂,冉冉随风度岭头。
这厢马后送了建文君,便回入宫中,将当时在侧边见闻的宫人,尽驱入宫,闭了宫门,四下里放起火来,马皇后着了衮冕,端坐火中而死。
几年硕德正中宫,谁料今来国运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