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时,确实吃惊不小。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救了他性命的人居然也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而且和他正好是对立的。
他要雪先祖之耻,从朱家手里夺回天下。那人却是要保卫大明江山不受瓦刺的侵犯。
他记得他当时真的很想拔剑杀了那人,但终于还是没有动手。一来是因为他体力并未完全恢复,二来那人眼中神光湛然,显然内功极深,三来么,他也实在下不了手去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答应了。
他骑着那人送给他的骏马,满载水和酒食,揣着那人要他转交于兵部的密信,告别了那人殷殷的目光,走上了东归之路…,
他做了件对不起那人的事——他拆看了那封密信。
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而这几句话却决定了历史:
“闻也先将遣叛阉喜宁回京,请设计斩其于途,以绝瓦刺野心,则帝驾可归。”
乐漫天记得,他看了这几句话,差点掉下马背。
他知道太监喜宁曾是朱祁镇的心腹,也先派其回北京的目的很堂皇,说是为了报告中原皇帝在瓦刺的起居状况,以示通好。
乐漫天绝对没想到,喜宁居然成了也先的“谋土”
如果他将这封信交给大明的重臣于谦,喜宁必死无疑,那么也先也只好息绝攻取中原之心,送回朱祁镇。
那么,他陈家夺取天下的计划也就成了泡影。如果没有强大的瓦刺为外援,陈家在江南将不会有任何作为。
如果他毁去此信呢?
乐漫天记得他当时为此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那封信无论他送不送.都让他感到痛苦。
迷迷糊糊地入了居庸关,进了京城,乐漫天还是没有确定是不是该去找于谦。
他最终还是将那封信当面交给了于谦。
他记得他见到于谦后,不自觉地感到心虚,感到气馁。于谦眼中的凛然正气使他感到胆战心凉。
任何一个内家绝顶高手,也不会有于谦那双清澈明亮、锐利非凡的眼睛。
于谦看完信后,激动地对他深施一礼,大声道:“天下苍生得免兵灾,皆先生之赐也!”
于谦不说“大明江山”而只说“天下苍生”这四个字震撼了乐漫天的心。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对自己坚信不移的信念产生了怀疑。从他懂事起,父亲就一直告诉他要以“天下”为念,却从未说过要以“天下苍生”为念。
他站起身还礼:“这是在下那位思公的功劳,在下不敢掠美。朱家天下有于大人和那位恩公这等人辅佐,想必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在下要夺天下,生非其时!”
于谦凝重地道:“先生何人?”
他昂然道:“先祖汉王陈友谅I”
于谦眼中神光四射。
他以为于谦会马上叫人冲进秘室捉住他。
于谦道:“先生不说,岂不更好?”
他道;“不说我憋得慌!我为你送来这封信,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我做出这种事,已无颜以对列祖列宗,但求于大人赐我一死。”
于谦凝视着他,突然笑了:“陈先生,我这个人岁数虽还不太大,但耳朵已经很不好使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于谦竟然肯放他走,这使乐漫天大为惊诧。
于谦道:“我只知道我派到瓦刺去的人已送回密信,其他事一概不知。”
乐漫天垂下了眼睛:“这样最好。”
他记得那天于谦亲自将他送到城南芦沟桥头,轻声道:
“陈先生,望好自为之。凡事多想想,三思而后行,方是百姓之福。我并不知道你的基业在哪里,也不会告发你。但你要知道,如果你起兵,我们就只好…唉!”
乐漫天也低声道:“于大人,朱祁镇不日将归,景泰帝将置之于何处?于大人乃扶立新君之主谋,而朝中耆老,只怕更恋旧吧?”
于谦默然。
乐漫天道:“我料朱祁镇必会复辟,那时还请先生助我,我必以国土待先生。”
于谦厉声道:“陈先生,勿须多言!于某决不是反复小人!”
乐漫天陷入了痛苦迷惘之中,他睁开眼睛,想赶开往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