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更渺茫。
于谦终被处死,是朱家对天下的忘恩负义,其结果只会使有识之士对朝廷感到失望、灰心。
乐漫天在听到于谦惨死的噩耗后,发疯般地冲出了蝙蝠坞北上。但他究竟去北京干什么,他自己并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去北京。
他听说于谦被害,真实罪状之一是勾结江南水匪陈友凉之后,密谋造反。那么一定是有人偷听了他和于谦的谈话,暗地里捅了一刀子。
于谦为此而死,错在何人?
这是不是乐漫天又一次的负义忘恩?
那位大漠上的救命恩人如此信任他,他却偷看了密信,而且还冲动地对于谦说出了那么多怪话,他怎能对得起那位恩人?
乐漫天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走在去北京的路上时,耳中听到的却尽是平头百姓对于谦的恶毒的诅咒——这些人可就是于谦日夕为念的所谓“天下苍生”啊!
这是不是“天下苍生”对于谦的忘恩负义?
乐漫天不记得当时自己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反正他清醒过来时,已身陷囹圄。罪名是“大逆不道、乱杀无辜”且属于谦死党,公然叫嚣要为于谦报仇。
乐漫天听得这些罪名后,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时刻不忘推翻大明江山,却被视为大明忠烈于谦的死党。
这岂非是莫大的讽刺?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不料想却仍有人从锦衣卫的魔爪中将他救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女郎,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女郎,很美、很热情,也很疯狂。
他不想陷入“英雄美人”的结局之中,所以他刚脱囚车,就抢了一匹马逃走了。他知道这些救地的人才真是于谦的“死党”他却不是。
可他却没跑掉,当天晚上就在一家客栈中被那个女郎堵在被窝里。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责怪他忘恩负义,而是骂他是块木头,因为她就在被窝里,而且还压着他,可他居然不肯动弹。
结果是“木头”狂怒地推开了她,并且恶狠狠地把她抱揍一顿。自己跑到屋顶上“餐风宿露”去了。
他之所以要打她,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他想打人,而她又恰巧离他最近。
他这么对待她,岂非又是忘恩负义?
此后足足有三个月工夫,她一直死缠着他不放,无论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怎么骂她也骂不走。
打她更没有用,他越是打她,她越是高兴。
碰到这么个主儿,乐漫天还有没有办法呢?
当然有。
他忽然开始变得温柔,变得情意绵绵,变得疯话连篇,他搂着她,柔声告诉她,说他真的很爱她,他之所以那么躲她打她骂她,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连累她,可她既然这么情真意切,他也就决定把自己交给她…总之,他把他所知道的最肉麻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还热泪盈眶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被吓跑了,临走还狠狠给了他四个耳光,外加两脚,她连回头看他一下都没有。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一旦那件东西自动送到你手上,你又会觉得它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乐漫天赶走了她,心里却更孤独寂寞了。
他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很想出家,因为他觉得活在尘世上没什么太大的意思。父亲的霸业不可能成功,朱家的天下也不会太长久…女人更是不过尔尔,既不值得珍惜,也不值得糟塌。
但出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出家不过是江湖人求生保命的一种手段,或是贫苦人一种混饭吃的职业。
他当时的确感到茫茫天下,竟无他容身之地。
直到他遇到“她”为止。
直到他们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为止。
“她”从未跟他说过话,但“她”并非哑巴。
他听见“她”逗儿子玩时,说话的声音又甜又美,柔润动人。
他从未见过“她”的容颜。
“她”总是用黑纱蒙着面,他们的欢爱都是在黑漆漆的夜晚进行的,在黑漆漆的洞中进行的。
他在心中称她为“夜娘”
她似乎就是夜的女儿,是黑暗中最优雅最可爱的精灵,是他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最令他难忘的、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可也仅仅只是“记忆”而已。
除了“记忆”而外“她”还给他留下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