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美啊。"
华年愣了愣,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称赞自己很"美"。
华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脸,那张少年时他一直自憾的脸。
窗外的雪敲打着屋檐,女人的眼角微微地蜷起来,全不管那会生出皱纹地蜷了起来…听那一场、急景凋年。
不知怎么,他们似同时想起了那个词:急景凋年——
急景是个好词。
急景凋年,凋出一朵花来。那花向内开,开在年龄深处,是树心里的年轮。
树的花其实是开在年终岁末万物凋尽后,剩下的枝丫裸露出一根根瘦筋,迎风陡峭,可心里的尘灰冷意,不甘于酣痛还是会攒聚成花来,有时攒成一种郁闷的恣肆,有时凝聚出点暗魅的深艳…但都只成就自我的怀抱。
而这花,是终可——待浮花狼蕊俱尽,伴君幽独的。
他们听着窗外的雪——
急景这两个字有着音乐样的意味的。
它是:"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那些身边的急景急急掠去,速度太快了,后者追前者,像箭追着箭,风拍打着风,后来的雪敲打着前面的雪,直到敲打出冰来,直要敲打出声音来,终究敲打出音韵了。
戏台上的锣鼓急急慌慌地往前赶还是一种戏剧化。可这急景之音,疾去得太快了,人在走,风在向相反的方向走,下一声的传出远比上一声慢,所以到来的更晚,听长了,像越听越拖拍的调子。
追不上的就总是好的,像今夜,除夕,无数人在生命深处爆响了年轮之花,可终究与谁,可以共数那年轮的深魅?
华年与苏落落的眼睛忽然碰到了一起,在这急景凋年的晚上,忽然同升起抹调弄岁月的心情。
…那心情色本斑斓,被岁月磕碰得泛白,玩弄心起,苍凉里却又透出抹深艳来。
5、
"何方鼠辈?"
院子中的楚囚忽然停了下来,按刀而叫。
四院里就响起了一片"吱吱"声,有人哧哧而笑,有人猖狂而笑,有人窃窃偷笑…却有人放肆叫道:"没错,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鼠辈?姓楚的儿子果然有眼光,一语就道出了我们的出处!"
楚囚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没想到有人会自认"鼠辈"。
可院子的门已吱吱呀呀地开了,屋梁上似乎有老鼠在咬,油罐里也有老鼠偷油的声响,像有很多牙一起在咬,咬屋中的书、木头、衣服、棉被。
那声响让人牙根发酸。
楚囚只错愕了下,毕竟是少年,很快重新振气发声道:"滚!"
屋里的苏落落面容忽然迅速地苍老下去,那些皱纹在她脸上一下加深了,秋菊落英般地纷纷凋落。
她的袖子在抖,因为她的手在抖。她低哑的嗓音也开始抖:"是硕鼠!"
她扬起喉咙就待喊:"小囚!"
可华年的手罩了上去,罩住了她那只发抖的手。
她急急地看向华年:"是'硕鼠门',你不知道,这孩子他爹当年得罪过他们。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们总有一天要咬死他的。他曾对我说过,他一生大敌,最可怕的就是这'硕鼠门'了。我都不知杀他的凶手倒底是不是他们。只记得,他时常做梦都梦到他们,梦醒后就恶心,因为他会在梦中呕吐,一枕斑斓地吐。"
那回忆惊起她的恐惧来。
"我们躲出来,一大半也是为了躲他们。你快带了孩子走。"
"我…"——
我这一生,总该保全下两个男人吧?
院里的楚囚忽然惊怒一声。
因为他未见其人,先攻上来的居然是一拨拨老鼠!好像附近九街十八巷的老鼠都被召来了,成百成百地,蠕蠕地向他爬来。
他又惧又怒,手里的刀却未挥起来——